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和她的兒子說。這一日,她已和宇文直說了很多話,雖然斷續,但字字句句含著一個母親對自己親子的愛。
“蘭,蘭兒……哀家……還能……能等到麼?……”
“太后娘娘,您一定能等到皇上。對了,皇上還有個小秘密沒告訴過您呢……”
“喔……邕兒……邕兒變壞了……瞞著哀家了……”
曾經風華絕代的面容,只剩下了憔悴與蒼白。歲月本未增添多少皺紋的眼角,此刻卻已能盛下淚水。
我告訴太后,宇文邕偷偷地在太白山搭了個家,他想帶她一起去看看。她笑了,而那因病而濁的雙眸添了更多的期盼。聽人說,人要是有了很多祈盼,也許就能將著生命再多延續一會兒。雖然宇文邕從未說過帶太后去太白山那個家,但我這個善意的謊言只是想做一切的拖延。既然太醫署的御醫大夫們已經束手無策,那用心理的鼓勵,也許是唯一的辦法。
兩日後,太后的寢宮外,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旋即聽到的便是:“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回來了?!我轉身看去,屏風的這邊很快便出現了他的身影。
“母后!!!——”
黑色的清風伴著淡淡檀香落在榻邊,而我亦跟著跪在了他的身旁。
“邕兒……”
榻上的老人,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兒子的面龐。曾經,她告訴我,宇文邕兒時長的很好看,她特別喜歡摸他的臉蛋。
“母后,是兒臣不孝……”
他湊過身,抬手將著那隻顫抖的手貼在面龐,淚,從著他淺褐的俊眸中緩緩滑落。曾經,他的手被自己的母親而牽,而此刻他的手托住了母親無力的相貼。
“邕兒不……不哭……天子……應該,該……無淚……”
“母后……”
“哀家……哀家知道你忙……哀家,哀家不傻……哀家,只留下了……蘭兒……”
宇文邕的后妃都在屏風後守著,而我,是唯一進入屏風後,他的女人。
“蘭兒,我……”
他側臉望我,雙目中因著時才沒有對我留意而露著欠意。
“你和太后娘娘多聊會兒,若蘭先……”
“呃?……邕兒啊……蘭兒為什麼老不叫……叫哀家……母后?……是你……欺負……欺負她麼?”
太后的話,出我意料地顫傳在耳邊,我急忙道:“不,不是,皇上從來沒有欺負過若蘭。”
“蘭兒。”他遞過一個請求的眼色,我自是垂睫低言:“母后……”
氣若游絲的婦人,努力地彎著一抹失色的笑,唇邊繼續著斷續的話:“蘭,蘭兒說,你……你們有個……家……”
“呵……蘭兒什麼都藏不住,兒臣和蘭兒要請母后一起去呢。”
沒有我的提醒,他的話,他的心竟與我的“謊言”不謀而合,他勉強而展的笑是那麼不自然。他生在帝王家,註定“家”這個字對他,對他的母后而言是奢侈。
“那一定……一定……很……美……”
“母后!!——”
她的眼瞼微微抖動著,噙著淚的雙目不捨地望著她的兒子。從他離開她的身誕生的第一日,從他學會走路的第一日,從他騎上馬背的第一日,從他征戰沙場的第一日,從他自己做父親的第一日,從他登基為帝的第一日,他始終是她的兒子,無論他變得多高大,他都是自己的兒子,不捨,她的眼眸中是一個即將離去的母親對兒子的萬般感情。
“平……天……下……”
睫,終是在抖動中落了下。
“母后!!!————————”
吼,在她落下眼瞼後,響徹在了榻前,寢殿,皇宮,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