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鷲聞言肉痛得要死。本就是他自己的東西,居然還要花錢買回來。估計卡里餘額一半都沒了。他一個場子才能掙幾個錢?年紀又大了,總不能一直跳熱舞。更何況現在他一場都不想跳了。不僅因為身上的傷口太多,穿不得那些露東露西的衣服,也因為愛情。
他已經明白了萬聖節那夜北百川眼淚的含義。他可以不把自己當回事,但他不能糟踐北百川。
赤鷲抱著手看著前路,有點茫然。他計劃裡的未來沒有別人。如今硬生生擠進來一個大小夥子,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要思慮的事情多了起來,多到沒有完。
等到了港口,天已經擦黑。港口停靠著一排白漆的遊艇。船身掛了彩色射燈,交匯著打在水面上,亮做一片。海風一吹,晃蕩得細緻矜貴。
維妮卡走在前面,仔仔細細分辨。
赤鷲跟在後面,一瘸一拐,走得不太用心。
千面鬼到底是誰,又是否知道唐哥的下落。
唐哥他,還活著嗎。
從遠處飄來若有若無的電音。應當是歡快的調子,但斷斷續續,只剩下嘈雜,哐哐嚓嚓的。
赤鷲驀地想起,唐那時候收藏的一張留聲機的片子。
二十多年前,是有音響的。可唐這人無論長相還是興趣,都像從復古歲月裡凝出來的。客廳的角落裡放著木箱的留聲機,像朵煙藍的鬱金香。一張老唱片放上去,落下唱針,吱吱呀呀,帶著發動機轉動時的抖動。
赤鷲不是高雅的人,不懂古典樂,也不知道那些曲子的名。他只記得大提琴遼闊莊嚴的聲音,在曲子中間的地方,調子外有一段劍擊聲,也是哐哐嚓嚓的。
恍惚間,歲月也開始跟著哐哐嚓嚓起來了。
二十二年。漫長的時日。好像是發生了好多的事,又好像一成不變。時間表面上好像已經痊癒,可又會在不經意間從體內再次發作。
船上燈火通明,一間有一間的歡聲笑語。在這片奢華的迷你城裡,連人撥出的霧氣都在閃光。活著的美妙被無限放大,一切都自負傲慢,無憂無慮。
世界好像忽然對他寬宏大量起來了。像是陰謀前虛情假意的討好。
霓虹也變成塑膠做的珠寶,閃光的霧像個用了半年沒洗的粉撲子,潮呼呼臭烘烘地往臉上拍。
他開始不安。他害怕知道答案。
這時維妮卡的耐心被耗盡,小喉嚨又開始嘰嘰喳喳。
「什麼毛毛旗?哪裡有毛毛旗?見鬼了的毛毛旗!」
清脆潑辣的小動靜迴蕩在霧裡,蓋過哐哐嚓嚓的聲音。赤鷲又從恍惚裡清醒了。
就在維妮卡的罵聲裡一行人找到了目標遊艇。船尾插著一面印著貓頭的小旗子,臺階上站著個年輕侍應。對方看到維妮卡,鞠躬道:「先生等候多時了。」
維妮卡翻了個白眼,嬌聲嗔怪:「誰叫他停這麼遠!」
三人剛上了艇,侍應生就拆了登船梯。艇尾的甲板上是一套竹編的沙發,中央放著小几,燃著兩杯香燭。
沙發後面是雙開的玻璃門,進門入目一寬闊的大廳。金箔波浪的吊頂,綴著兩排小燈。白色大理石桌,中央擺著一籃子百合。百合的影倒映在桌面上,明明暗暗地搖晃。
桌子四周是一圈皮座椅,正對面坐著一個男人。穿著意式西裝,繫著蝴蝶領結。看著三十來歲,棕眼睛,鷹鉤鼻。不算帥氣,也沒醜到哪裡去。
男人見到赤鷲,站起身迎了過來。
北百川站到赤鷲身前,剛要宣示主權,就聽赤鷲猶疑著問道。
「你誰?」
第44章 火樹銀花·三·千面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