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偃的臉上沒有絲毫起伏,好似羋陸只說了一句無足輕重的話,可羋陸能感受到斛律偃胸腔裡洶湧的情緒。
斛律偃並不像他表面上看著那般平靜,無波無瀾的水層下面,是一場欲來的山雨。
「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斛律偃語氣堅定,倒像是在向羋陸做出某種承諾,只是這種承諾的話聽起來有些可笑。
羋陸並不感動,他問斛律偃:「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糟糕嗎?」
斛律偃說:「我從未覺得這個世界不糟糕過。」
「那麼為何你還想活著?」羋陸看著他,「或許死了才是一種解脫。」
斛律偃沉默了。
等了片刻,羋陸反而鬆口一笑:「你看,你也回答不上來。」
羋陸沒有和斛律偃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的意思,既然嘗試失敗,那便罷了。
他動了動手腕,想讓斛律偃放開他,可話未出口,就聽得斛律偃說道:「我生來不是為了求死。」
羋陸頓了頓。
「這個世界如何糟糕,都與我無關,只要我還有意識,我便要活下去。」斛律偃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裡帶著諷刺的意味,「死有何難?難的是活下去。」
斛律偃抓著羋陸的手坐起來,長發順勢落到他的肩頭。
他的臉被燭光籠上一層淡淡的暖色,可這點暖抵消不了他眉眼間的冷意,哪怕他嘴角微翹,看似在笑,卻笑得人心裡發寒,雞皮疙瘩止不住地往上冒。
「縱使天地容不下我又如何?縱使那些人容不下我又如何?只要他們還未將我打倒,我就有站起來的機會。」
斛律偃吐出來的每個字都砸在羋陸心上一般。
羋陸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病了太久,連思想也病了,他從未有過斛律偃的這種念頭,哪怕是一秒也沒有。
「我的命由我,不由其他。」斛律偃說完,驀地鬆開抓著羋陸手腕的手,往上抬去,撫上羋陸的臉頰。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做同一個夢。
他夢見藍天白雲,夢見碧綠草地,夢見徐徐微風吹到身上的清涼感。
他夢得最多的,還是那個笑盈盈地坐在草地上招呼他過去的人。
那個人的臉被光線模糊,只能看見凌亂的黑髮和淺色的衣袍。
不過斛律偃知道,那個人就是羋陸。
他無數次想要看清羋陸的長相,卻無數次被強烈的光線刺得眼睛發疼。
他的指尖從下往上,滑過羋陸的嘴唇、鼻尖、眼睛,最後輕輕將掌心覆蓋上去。
他感受到了羋陸因緊張而急促的呼吸,撥出的熱氣全部灑在他的掌心裡,像有羽毛掃過,很癢。
儘管這個念頭早就有了,卻在這個時候達到巔峰。
他掌心下的這張臉。
究竟是什麼樣子。
第045章 眼睛
燕豐回到自己的屋子, 摸了摸頸項,摸到了一手的汗水以及被汗濕的頭髮。
他連鞋襪和外衣都顧不上脫,便筋疲力盡地躺到了床上。
閉上眼, 黑暗中慢慢浮現出新宗主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以及對方垂眸看著煙筒的微妙表情。
他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不!
應該沒那麼容易。
煙筒和毒氣都是他自製的, 沒拿給任何人看過, 況且新宗主曾經並非藥宗堂的人, 沒那麼容易認出他做的東西。
可即便安慰完自己, 燕豐心裡依然惶惶不安。
他知道他今晚的所作所為肯定引起了新宗主的懷疑,新宗主沒有對他動手, 或許是顧慮到斛律偃還沒醒來。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