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不懂事,你應該有自己的本分!”
當時李爭鴻覺得督軍說話有些傷人。雲姨太太曾經是歌星,不管多麼受人追捧,總是擺脫不了伶人的下等身份。督軍這樣說她,她應該會傷心的。
雲媛當時垂眸溫順,一語不發,只是仔細替督軍布好早飯,並未露出一絲傷感。
白督軍吃飯之際,她一個人搬了椅子,坐到窗前,這才像個委屈的孩子。半晌就聽到她在低聲淺唱:“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歌聲嫋嫋,斷斷續續哼來,一句青樓卻頗為親暱。
白雲歸眉心一蹙,將象牙箸重重拍在桌子上,沉聲喝道:“你還讓不讓我吃飯?”
她起身回首,唇挑笑意,身姿挺拔筆直走過來,拾起他拍在桌上的象牙箸,俏笑倩兮,悠悠道來:“這象牙箸是美洲傳來的,去年程少帥相贈……”說罷,她手指一轉,倏然向地上拋擲。香木地板鏗鏘有聲。
白雲歸莫名其妙望著她,只見她又拿起骨瓷杯,笑道:“這套杯子是韓總長前年相贈……”猛然又向地上擲,砰地一聲,骨瓷碎片飛濺。
手腕一緊,白雲歸將她牢牢攥住,濃眉微擰,最終無可奈何:“……雲媛!”
“我在……”她卻笑,笑容婉約,完美無懈可擊。下一瞬,白雲歸腰間配槍已經在她手中,烏漆漆冰涼槍管指住他的額頭,她卻失聲笑了,“恩客,你何日再歸?”
他眼底浮起怒色,劈手將她的槍下了。
她卻轉身,一杯牛乳潑在他臉上。
白雲歸終於被觸怒,雪白桌布猛然一掀,杯盞滾落在地,碎片四濺。他將她推到在桌臺上,她的紅衣襯著粉白色桌面,妖嬈如午夜盛開的繁花。白雲歸的吻狠戾落在,兩人至死纏綿。
李爭鴻當時面紅耳赤,慌忙退了出去。
第二天,雲媛便搬進了督軍官邸!
雲媛便是這樣的女子。
往後的日子,也經常見他們吵架。雲媛在外人面前,溫柔婉約;可是在督軍面前,她十分任性,一絲不快便拔槍相對。白雲歸脾氣極壞,她的脾氣卻更加暴躁,最終總是他低頭求饒,她才肯罷休。
愛一個人,大抵才能包容她的喜怒無常吧?
倘若是以往,李爭鴻會覺得,人間佳侶應該是他們這樣的。
但是慕容畫樓到來,似乎讓他心中的那碗水失衡了。
慕容畫樓跟雲媛不同,她不善交際,也不洋派。雲媛看聽歌劇、看電影,她卻只愛聽戲;雲媛愛洋裝、旗袍,彈一手嫻熟的鋼琴,她卻只愛穿著老式斜襟衣衫,依依呀呀拉著難聽極了的二胡;雲媛在人前八面玲瓏,她卻顯得笨拙木訥;雲媛在督軍面前撒嬌妄為,肆意享受寵愛,她卻連丈夫的面都不曾見過……
如今,北上的雲媛又回來了。
李爭鴻微微閉目,心中隱約燒灼:她應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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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督軍官邸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客廳裡水晶燈依舊亮著,發出絢麗光芒,燈光將門前水池照亮。一條錦鯉騰起波紋,泠泠水聲更添夜的孤寂。明明是盛夏,李爭鴻卻有寒意劈面的錯覺。
簷下風起,一串風鈴簌簌。垂簾微卷,依舊可以看清客廳沙發上孤坐的單薄身影。
六小姐並未歇息,她一直坐在客廳裡,臉上淚痕未乾。
見他回來,白雲靈躍起,語急道:“李副官,有沒有我大嫂的訊息?”
李爭鴻忙笑道:“六小姐別急,有訊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