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耀乾脆跑到外邊吹山風,望向東方初露白邊的天空,攥著拳頭,像為自己大幹一場鼓勁兒一般。
沒過多久,那傳信馬兵被劉承祖安撫尋處歇息了。
承祖走出軍帳,看曹耀的背影笑出一聲,正色道:“你怎樣,一宿沒睡,白天還能再打一仗麼?”
“瞧你說的,我雖然沒睡,可我的兵睡了……只要他李卑還能打,我就能跟他一直打下去!”
劉承祖嗤笑一聲,沒再多言,轉頭回了中軍帳,提筆在書上記錄起自己對這場戰事的感悟。
這不單是劉承宗第一次指揮大規模作戰,對劉承祖、曹耀等人來說,也是一樣。
他們這些小隊長、家丁選鋒、飢餓流民、山賊強盜,是烏合之眾。
但這些烏合之眾扛過了抽生死籤般的炮擊,以堂堂正正的身份,在河谷間與官軍對壘。
這一切對劉承祖來說很驚險。
驚險到每次遭受炮擊,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凡李卑的決心再堅定一絲一毫,不顧側翼發動衝擊,他們多多少少要丟失陣地。
但是現在,就著亞麻籽油燃燒的光亮,劉承祖提筆在書上寫下九個字。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幾年前在米脂縣讀書,他就知道這句話,那年獅子託南下商賈買回了《金瓶梅》,他則請父親在米脂買了《孫子兵法》
但看過並不意味著會用,很長一段時間裡,劉承祖都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要堂堂正正打仗,用奇謀妙計取勝。
直到昨天,站山樑望敵陣火炮轟鳴,把軍前三陣士兵打得血肉模糊,他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正合奇勝,用正去抵消敵人的正,餘出的才是奇,奇偶數的奇。
所謂正合之軍,要在戰場正面排佈陣線,吸引對抗敵軍主力,這支部隊是堤壩,部隊計程車兵是土石,不斷重複簡單、枯燥而殘酷的工作。
前進,立定,誓死不退。
而所謂奇勝之軍,可以是預備隊、也可以是外線偏師。
偏師要精銳,能快速在主戰場外圍移動,消滅或避開敵軍偏師,策應主戰場行動,進一步在正合之軍相互對抗時,突破敵軍陣線。
這是劉承祖在李卑身上學習到的兵法。
人和人的際遇無法比較,如果他們的家境再好一些,也許當年商賈就會給劉承祖買回一本帶曹操註解的孫子兵法。
那上面明確寫著曹操對正奇的兩個定義。
先出合戰為正,後出為奇。
正者當敵,奇兵從旁擊不備也。
正兵與奇兵可以相互變化,今天他們是正兵,明日若劉承宗率部先與李卑接戰,他們再四下掩殺,正兵就是劉承宗,奇兵則是他們。
劉承祖擱下筆,拉開帳布,清冷夜風撲面,望向遠方天際,群山陰影邊緣的天邊泛起白光。
“今日,要主動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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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另一邊的中軍帳裡,散亂信箋鋪了滿地。
李卑坐在毯上,同樣徹夜未眠,他的精力依然旺盛,看輿圖出神。
散落一地的信紙上有他對慶陽方向伍維藩、偏師柳國鎮兩部官軍的進攻速度推算。
馬科掀開帳簾,側立一旁道:“將軍,天亮了,賊兵列出五陣,正在陣前掘壕。”
李卑點頭,捶捶久坐痠疼的雙腿,不禁起身望向西邊:“柳將軍也該啟程了,還剩多少彈藥?”
“夜裡都算著放,所剩火藥還夠全營火炮六次齊射。”
李卑穩操勝券,言語亦極為自信:“再用三門將軍炮給他們提提神,放兩次,剩下的火藥都留著,四佛狼機子銃全裝散子,一個時辰後進攻。”
經過昨日休息等待,賊兵沒有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