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眼,緩緩道,“承認唐三那邊詠過的六種牡丹俱是人間好顏色,彰顯王者的肚量,但‘惟有姚黃冠王名’,卻彰顯王者的自信!人主需要的品格有許多,這兩樣,卻是明君絕不可缺少的!”
“這天下英才俊傑數不勝數,沒有容人之量,良才美玉再多也是徒然。”慕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了起來,“但若自信不夠,君弱臣強……聖人怎麼可能看得起這樣的儲君?寬宏大度又有分寸,謙遜自信而鋒芒暗藏!寧九這詩,是鳳奴展現的楔子,若只有這首詩,聖人與皇后娘娘恐怕只會讚歎寧九也有靈光一現的時候,但鳳奴藉著這首詩,懾住了天香館中諸士子,又藉著這些士子讓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悄悄平息下去……這樣才能夠引起聖人同皇后娘娘的重視!”
慕氏看著不遠處書案上的字,平靜的道,“沒有寧九此詩,鳳奴也得不到這樣好的機會來展現,士子鬧事對朝廷來說一點也不可怕,何況他們還沒有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實際上陳子瑞那首詠青龍臥墨池,唐三本也可從‘笑看此間獻繽紛’,同樣提到那句‘不屑梅菊避花開’——青龍等待著繽紛獻上取悅它,好的自然有所賞賜,那麼不獻的,自然也就沒有——反正科舉是朝廷主持,愛考不考,大涼地域廣闊,子民眾多,不缺那麼一群士子!”
她輕蔑的笑了笑,“可惜啊,唐三也許沒想到,也許是不敢……也不奇怪,他只要等著就什麼都有了,何苦為了朝廷都不作聲的事情去得罪那些士子?興許他還打著暗中拉攏些個士子的主意呢!”
慕氏悠悠的道,“這蠢物卻不想一想,他是帝孫,爭的是儲君之位,若是贏了,這天下都是他的,幾個士子算個什麼?寒窗苦讀還不是為了賣與帝王家?這天下除了大涼他們還能賣給誰?這本來就是不公平已極的買賣……總而言之唐三沒有站出來,我猜,聖人與皇后娘娘在陳子瑞詠完青龍臥墨池、跟著卻是寧搖碧接陣,而不是唐三出面威懾士子們,對他就失望了!”
使女吐了口氣,欽佩道:“不管怎麼說,唐三終究是太子殿下護著的,娘娘能夠幫著郡王扭轉局勢,實在是智謀如海!”
“一半是小心翼翼的算計,一半是運氣。”慕氏眯著眼,道,“本來打小就讓鳳奴與寧九親近,是看中寧九得紀陽長公主的偏愛,聖人對紀陽長公主極為尊重,長公主的態度,聖人向來都要顧忌的,而唐五早年和寧九有過舊怨,長公主要為寧九考慮,自然就會和雍城侯一樣,選擇鳳奴,而不是唐三!長公主的話,聖人不可能不在意!原本我對寧九也沒什麼太大的指望,畢竟祈國公府一直都虎視眈眈,想他靠著紀陽長公主,也不過保全自己罷了……不想居然得他如此之助!”
慕氏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這寧九不可小覷啊……縱然疏懶學業,目下無塵,但胸中著實有丘壑,否則決計寫不出這樣大氣堂皇的詩句來的!”
使女笑著道:“可見上天也在幫著娘娘與郡王呢!不然長安城裡誰信雍城侯世子那等驕橫紈絝,居然能夠在鬥詩時鬥敗陳子瑞這狀元出身的翰林呢?”
“其實聖人之前說的很對。”慕氏偏頭想了想,忽然一笑,道,“聖人說寧九不愧是紀陽長公主教匯出來的,當時我聽了還沒放在心上,只道是尋常的客套,不過現在想想也未必!”
使女驚奇的問:“啊?”
“紀陽長公主鮮少玩弄手段,喜怒皆形於色。”慕氏微微笑道,“不是長公主沉不住氣,而是聖人登基之後,這天下根本沒有人配叫她玩弄手段……不喜歡誰就光明正大的踩,喜歡誰就光明正大的抬舉……誰敢在長公主跟前說個不字?這做派看似囂張跋扈,又何嘗不是一種堂皇大氣?寧九郎沒有傳到十分,至少也沾染了五六分,不然以他能夠勝了陳子瑞的才學,即使只是詩才,又怎麼可能被人傳成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