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資也會讓我們像現在一樣狼狽。再說,我們也不會留下什麼印跡,好讓我們回來時,循著這些足跡找,在這片土地上你也不能做什麼明顯的標記。”
安德魯斯朝後面看了看,果然如此。車輪在粗短的草上和炙熱的泥地上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即便是他們剛剛從上面走過的草地,草也是隨後就豎了起來,將他們經過的路徑隱藏。安德魯斯想咽一下口水,但喉嚨乾燥,肌肉無法收縮。
他們的馬磨磨蹭蹭地前進著。查理·霍格啪啪地甩著鞭子,一邊扯起尖細的嗓門催促著,牛隊有氣無力地拉著馬車,走路的時候跌跌撞撞。它們各自為陣,並非一起用力,掙扎著躲開後面的皮鞭和吆喝。下午時,隊伍走到一個淺淺的窪地附近,坑底裂開了,乾土形成錯綜複雜的圖案。他們看著乾枯的池塘,神情鬱悶,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午後,米勒強迫他們每個人喝了一小口查理·霍格的威士忌。
“別多喝,”他警告說,“潤潤喉嚨就行了,喝多了會讓你難受。”
安德魯斯喝了口威士忌,感到窒息。烈酒燒灼著他乾燥的舌頭和喉嚨,嘴裡好像塞了根火把。他把舌頭在乾裂的嘴唇上舔了舔,嘴唇一陣灼痛,持續了好幾分鐘。他閉上眼睛,倚在鞍角上,馬繼續向前走。他閉上眼睛,黑暗中金星直冒,一陣暈眩。他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看著金星消失得無影無蹤。
太陽落山的時候,牛隊再次呼吸粗重,發出刺耳的哞哞聲;它們的舌頭腫痛得厲害,行走時半張著嘴,低著頭,晃來晃去。米勒招呼馬車停下來。施奈德和安德魯斯再次扳住牛角。但即便他們比先前更加沒有力氣,還是覺得現在扳牛角比上次容易多了。牛隊呆呆地隨便他們拉轉,沒有一點抵抗的意思,甚至對米勒給它們清潤嘴巴的水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趣。
“我們不會停下來的。”米勒說,聲音低沉而沙啞,“趁它們還能站著,最好讓它們往前走。”
他把桶放倒了,用布吸乾了最後幾滴水,給馬清潤嘴巴。清潤完了,布差不多也已經幹了。
前方的太陽落到地平線以下,黑暗很快降臨。安德魯斯緊緊抓住鞍角,雙手軟弱無力,經常從鞍角上滑下來,然後差不多沒有力氣了再把手收回來。呼吸是痛苦的掙扎;他有氣無力地癱坐在馬鞍上,學會了用鼻子吸一點氣,然後迅速撥出去,等幾秒鐘再重複同樣的程式。夜晚有一段時間,他發現自己的嘴巴張開著,再也合不攏。他的舌頭從上下牙齒間伸出來,當他試圖閉緊牙齒的時候,一陣乾裂引起的疼痛在嘴巴里四散開來。他記起牛舌頭的慘狀,黑乎乎,又幹又腫。他將牛舌頭的慘狀從大腦裡趕開,也從自己的軀體上趕開,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旅行其中的大草原上,現在的大草原漆黑一片,無邊無際。有一次,一頭牛絆倒了,再也爬不起來。三個人只得下馬,用他們僅存的一點力氣,連推帶拉,才讓牛站直了身子,但牛隊再也不願意或者沒有力氣拉動馬車前進了。三個人推著馬車輪輻,查理·霍格的皮鞭在牛隊上方啪啪響個不停,最後車輪才開始移動,牛隊踉蹌著緩慢前進。安德魯斯想用查理·霍格的威士忌滋潤一下自己的嘴巴,但大部分酒都流出嘴唇,從嘴角滴下來。夜晚大部分時間,他騎在馬上,一會兒迷迷糊糊,一會兒劇烈疼痛。有一陣兒,他清醒過來,發現黑暗中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他一時驚慌失措,在馬鞍上東張西望。他抬頭仰望形如碗狀的無垠天空,再低頭看看他行走其上的大地,天空和大地似乎都離他很遠。接著他隱隱聽到馬車吱吱嘎嘎的聲音,於是拉馬朝那個方向走去。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回到了其他人的身邊,他們沒注意到他落在了後面。即便回到了他們身邊,他仍然膽戰心驚了好一會兒,剛才以為自己掉隊的恐慌久久纏繞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