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額哲交給粆圖臺吉,叮囑道:“一會進帳,你帶額哲進門別往裡走別下簾,刀子去通報,就說我來了。”
粆圖臺吉格外慎重,天花對他們這些出過痘的人毫無危險,但是對額哲來說就像闖九死一生的地雷陣。
而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進八角城同樣有風險,那就是瘟疫,這座城裡死過太多人了。
粆圖臺吉聞言重重點頭,連忙蹲下身給小傢伙收拾衣裳。
額哲臉上被劉獅子裹了面巾,身上也裹著不透氣的棉布袍子,悶得小臉兒紅透。
劉承宗只在帳外站了一會,聽見戴道子在裡面說話,確認虎墩兔已經知道他過來的訊息,便抬腿入帳,身後便有護兵提交椅上前,擺在床榻數步之外。
讓人通報只是禮貌,劉承宗覺得八角城是自己的地盤,沒有任何地方是他不能進的。
汗帳圓頂投下一片光亮,劉承宗坐在陰影裡,看著光圈另一邊榻上把握不好方向、將臉面扭向另一側的林丹汗,開口道:“你感覺怎麼樣?”
林丹汗聽見他的聲音,扭過臉來,又聽見戴道子的翻譯,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但很快又自己釋懷了,沒有給出正面回答,只是搖頭,緩慢地說道:“我身邊都是你的醫生,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南朝小王,真沒想到以這幅模樣見到你,額哲在哪?”
戴道子在翻譯上表現得很謹慎,但在劉承宗的眼神示意下還是有什麼說什麼。
好在他並沒有看見劉承宗臉上有什麼慍怒之色,恰恰相反,劉獅子咧嘴無聲地笑了笑,才開口道:“額哲在門口,他被保護的很好,不會染上天花。”
聽見這句話,林丹汗向另一個方向看了看,似乎想要看看額哲,不過片刻後他又苦惱地閉起眼睛,臉上的表情快速變換,時而惱怒、時而難過,最後又充滿不捨與哀求,低聲問道:“我還能活多久?”
劉承宗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即使以他相對麻木的人性,也很難直截了當的告訴林丹汗:我看你這會挺精神,多半是迴光返照了。
他只能說:“我們出來爭天奪地,壯志難酬,在所難免。”
大汗臉上露出慍色,你奶奶的,合著要上天的不是你,把在所難免說得雲淡風輕。
擱以前他肯定要跟劉承宗吵一架,然後再打仗,但如今他很清楚,自己時間不多,便也不在乎這些了。
就聽劉承宗問道:“你還要什麼未了心願,像走得風光一點,或是找人給你寫幾篇文章,名傳後世,能幫你的,我儘量幫忙。”
林丹汗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個詞,戴道子道:“大帥,他說蒙古和額哲。”
劉承宗不禁笑罵出一句:“這要求太大了,我恐怕幫不上忙,我只能保額哲一世衣食無憂,但北元汗位,他不能繼承了。”
林丹汗臉上並無意外之色,或許是失去的東西太多,人已經麻木了,他格外冷靜地問道:“你想要蒙古?我可以給你,給你北元傳國玉璽。”
“你給不給我又有什麼區別呢?前些日子,衛拉特的準噶爾臺吉還說要幫我造勢,讓草原的和尚們指認我是成吉思汗轉世,我發現你們都把事情想的很幼稚。”
劉承宗搖搖頭:“蒙古的歷史太短了,以至於你們不明白,是達官貴人們需要你支援他們已經佔有的土地財產,所以你才有正統。”
“你的祖先成吉思汗小小酋長,我們的太祖皇帝一介布衣,他們有什麼正統佔有天下?這不是一個名號、一方印璽,就能取得的,正統。”
劉獅子不屑地笑了笑:“那只是常年和平之下不切實際的幻想。”
“和平?”
林丹汗聽到這個詞不禁哈哈大笑,嘲諷道:“繼位以來,就被你們稱作窮餓之虜,我就不知道什麼是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