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瞅著小孩那黏糊糊的勁兒,不知她二人還要折騰多久。拎起米袋,拉著一臉“眼不見為淨”的倒黴相轉身走了。
等他忙活出來時,院子裡一陣煙熏火燎,滾滾的濃煙從角落的位置翻騰著往上冒,宋知怯洗過了臉,正跪在地上,一面被嗆得咳嗽,一面不停往火堆裡扔著樹葉。
老漢額頭青筋根根暴突,直覺自己沉澱了幾十年的耐性瀕臨破功,將碗筷重重往石桌上一擺,斥道:“宋回涯,你不管管你徒弟?她是要燒了我這屋?”
宋知怯回過頭,懷裡抱著一沓剛撿來的落葉,五官猙獰,忍淚吞聲,抽噎地道:“我在給我恩人燒點紙錢哩。”
老漢也是服了這對師徒,指著她道:“你那是紙錢?!”
宋知怯可憐巴巴地道:“我又沒有真紙錢。本就是心意,何必講究那麼多?”
她一副痛定思痛的悲慘模樣,將懷中葉片都拋了進去,緊貼著地,高扯起嗓子哭喪:“大哥,你一路走好了誒,這輩子對不住,下輩子小雀兒一定報答您……”
宋回涯踩滅了火,拽住她的衣服趕她先去吃飯。
宋知怯額頭磕得一片青紅,兩眼更是酸澀水腫,看著桌上的飯菜第一次覺得沒什麼食慾,扒拉了兩口,懨懨問道:“師父,究竟什麼是江湖啊?”
“江湖?”宋回涯一時間找不出幾面好印象,未多思考,輕佻地道,“江湖就是一群無惡不作的人,養著脖子上的腦袋,等著有朝一日摘下來,送給英雄揚名。”
宋知怯還在品味,老者已嗤之以鼻地笑出聲道:“口氣狂妄,瞧不起江湖啊?”
他將筷子平放在碗口上,目光陰沉,咄咄逼人地道:“見過幾個沽名釣譽的人,就覺得自己瞭解江湖?若是沒有這江湖,大梁在動盪的幾十年裡早亡了。哪裡還由你在這裡輕嘴薄舌。”
宋知怯覺得他話說得太難聽,拍下筷子就要應聲。宋回涯抬手將她按住,不急不躁地笑道:“那麼請問前輩,您見過的江湖,是什麼樣的呢?”
老者氣急咬牙道:“我何必去找那什麼江湖?放眼二十年前,大梁何處不是苦海?光寒山一役後,朝廷上下皆成軟腳蝦。胡人的兵馬打到城裡去,刀槍按在百姓的脖子上,大梁的將士連氣都不敢喘得更重一些,唯恐惹怒了他們,被牽連更多人。說一句萬民塗炭,絕不為過!
“是江湖大小門派,不勝其數的青年才俊,學成下山、隱姓埋名,前赴後繼地刺殺、剿匪、誅賊,才為這天下闖出了一條血路。”
二十年對宋知怯來說太過久遠了,而老者的敘述,與眼下的世事迥然不同。她聽得陌生,只覺得是個離奇古怪的話本故事,想象不出彼時的任意場景。
她半趴在桌上,瞠目結舌道:“你說真的啊?”
老者斜眼瞥向宋回涯,問:“你以為不留山,為何要叫不留山?”
宋回涯張開嘴,本想說不知道,臨了忽然回憶起她那本書冊扉頁上寫著的一句話,低聲誦唸:“不
留山,不留人,不留生死,不留名。”
那一行小字的字跡與宋回涯的不同,不知是誰人留筆。
“不錯,你不留山的名號,便是這樣殺出來的。大廈將傾,凡弟子學成入世,絕不挽留。從百年底蘊的名門大派,生生殺到如今只剩下你們這些小貓三兩隻。你想知道什麼是江湖,就帶著你徒弟去不留山看看,滿山遍地皆是無名墳冢!”
老者悶聲發笑,笑聲又詭譎似哭。肩背顫動,盡是苦澀。
“武林歷代傳承,如此多的功法絕學、英才後輩,為何如今失散零落、青黃不接?都在那些年裡死絕了。那裡頭也有你宋回涯的師父、師祖!”
他提及今朝,臉上便浮現出濃勃的悲憤,手指掐在石桌邊緣,字字句句深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