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鶴儀腳步稍頓,從佇立在門口的看客中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嚴鶴儀高聲叫道:“周神醫!”
老儒生回頭,見到是他,正要心虛地別開視線,又看見被他帶著的宋知怯,渾濁雙目中綻出一抹精光,雙手抖了抖,激動問道:“怎麼是你這個小娃兒?!你不是在蒼石城嗎?”
嚴鶴儀沉痛控訴道:“周神醫你騙我好苦啊!我對你深信不疑,你卻賣我一張假畫像,坑了我三百兩!還叫我險些顏面盡失!那畫裡眼睛鼻子有哪處像宋回涯?!”
老儒生指著宋知怯吹鬍子瞪眼道:“你這丫頭,不是北屠收養的孫女兒嗎?一轉眼就跑不見了!我還當你是被那小子給偷偷打死了。感情你全是在騙老夫啊!”
宋知怯微張著嘴,心說怎麼會這麼倒黴?
騙子苦主齊聚一堂了。
豈料更倒黴的事情還在後頭。
嚴鶴儀徑直將她往周神醫懷裡一塞,不容分說地道:“周神醫,你幫忙照看她幾日,當是賠我那三百兩,我去湊個熱鬧。你這郎中就別往渾水裡頭趟了!過幾日我來接人,說好了啊!”
老儒生下意識伸手接了過來,與宋知怯大眼瞪小眼,過了會兒才倒抽一口涼氣,對著早已不見了背影的人群喊道:“嚴家小子,你給我滾回來!你見過誰這麼隨處亂扔麻煩的!”
宋知怯扭動著身體,咋咋呼呼地喊:“快跑啊!阿翁!”
老儒生一個頭兩個大:“跑哪去啊!你這鬼丫頭快別動啦!老夫一把年紀,折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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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回涯輕盈落地,快步走進大廳。
四下的誦經聲更響亮了些。
一眾僧人閉目坐在蒲團上,旁若無人地念誦,謝家老小身披孝衣抱在一起,隨她靠近慘叫著往角落縮去。
地面撒著一片黑色的紙灰,空氣中充斥著嗆人的煙味。
宋回涯站在木棺前,就要掀開裹在屍體外面的布帛,一雙佈滿皺紋的手猛地從旁伸出,將她擋了下來。
宋回涯頭也不抬,反手以劍鞘刺去。
那老和尚僧袍一甩,將她長劍甩開,另一手手腕翻轉,四兩撥千斤地推去一掌,想將宋回涯擊退。宋回涯迅速避開,按住
他的手臂往下壓去,將他的掌風推向棺木中的人。
二人眼花繚亂地過了數招,一時難見分曉。最後宋回涯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僧人則抓住她的劍鞘,場面僵持下來。
宋回涯斜眼睨去,嘲弄道:“大師,不留在廟裡好好普度你佛的眾生,也來沾謝仲初的晦氣?他許了什麼好處?這場法事,值多少香火?”
老僧輕念一句“阿彌陀佛”,低著頭道:“當年謝老門主要殺你,老衲為你尋藥,不曾收過你的好處。如今宋施主要對著具屍體報不解之仇,老衲前來阻攔,亦不曾收過他的好處。老衲只想討個理由。”
宋回涯聞言眸光閃爍,思索片刻未得結果,但面色緩和不少,手上力道也輕了稍許,說道:“大師既然說了是不解之仇,那還需要什麼理由?何況,又不是我殺了他,我只想看看,這棺材裡躺著的,究竟是人是鬼!”
老僧搖頭道:“宋施主,你字字斥訴謝老門主為人虛偽,兩面三刀,他之過錯,老衲今日不言。大梁國弱勢微,世風漸墮,你行過萬里,自有見聞,老衲亦不多說。若真要論其功過,不說大拯橫流,一平災禍,起碼華陽城的百姓,確是受謝家照拂,才在這命比紙薄的亂世,得以豐食安居,免受欺凌。
“謝老門主如今身死燈滅,無論棺木中所躺是為何人,落土之後,皆為亡者。還望宋施主能看在城外十幾萬百姓的面上,留謝家一個門面。”
宋回涯瞭然笑道:“你也懷疑這裡面躺著的,根本不是謝仲初?可你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