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因覺得硌得慌,硌的感覺來自於頸部,硬邦邦,暗戳戳,半睡半醒間,他摸到一隻信封,紅色,做了出版中常見的起鼓工藝,像浮雕,“新年快樂”印在正面,“恭喜發財”印在反面。
“這是什麼鬼?”朗因心說。
他眯著眼,就著大年初一刺眼的陽光,惱怒、嬌憨地喊了一聲,“媽!你什麼時候把我窗簾拉開了?”
朗琴顛顛走過來,話音還在客廳。
“寶,你醒啦!看誰來了!你李大倉叔叔!胡梅阿姨!”朗琴頭髮沒梳,披著夾著著白髮的長髮,飄進朗因房間,拉上窗簾,想想,又大肆拉開,揭開被窩,對準朗因穿著一身白色秋衣秋褲蜷曲身體的下部拍了一下,“太陽都曬屁股嘍!”
在朗琴那兒,朗因還是個娃娃。
“媽!你幹啥!你幹啥!”朗因將白色的身體扭動的像蛆,往床裡掙扎。
朗琴才不管他多大,她一歪頭,長髮垂在鎖骨下一分米,嘴裡還含著粒沒嗑開的葵瓜子,“乖寶,今天舒服多了吧,起來和李叔叔、胡阿姨打個招呼吧!”
“哦哦!”朗因在外人,尤其長輩面前,一向表現得體,充分顯示出機關工作人員的體面、禮貌、周全,他先是隔著門,隔著牆,隔著四五米的距離,招呼了聲,“李叔叔、胡阿姨,你們來啦!嗨,我失禮了!”而後衝朗琴一揮手,一努嘴,一聲呼喚,“媽!”完全是另一番做派和語氣,朗琴得令,眼風掃掃,就知道兒子要的是什麼,轉去床頭書桌前的轉椅靠背上,將朗因的衣服、襪子取來,朗因迅速套上,動作幅度和吐血前一樣大,免不了又“哎吆”兩聲,把朗琴心疼地,心肝肉兒喊一通,“沒事吧,沒事吧?不行,你還躺著去。”
“沒事!”朗因爭氣地起床了。他本把紅色信封放肚皮上,一站起身,紅信封從套著毛衣的腹部掉下來,直掉到地上,“這是什麼?”朗琴秒蹲下來,撿起紅信封,長髮垂在地面,她撩起來擱在腿上,朗因伸手去奪,“媽,你別管!”被朗琴擋開,拉扯之間,紅信封被撕破一個角,露出淺好幾個度數的紅色,兩片紙屑如蝴蝶的翅膀,帶著鈔票特有的香,飄飄搖搖,搖落在地。認識錢的人都看出來了,紅信封裡裝的是人民幣,電光火石間,朗琴和朗因碰了一下眼,朗琴去撿紙屑,朗因從朗琴手中拽出信封,抖一抖,一百元的有五張,全部抖出來,彷彿還有些什麼藏著,朗因兩個指頭往信封中一探,夾出書籤大小的微型賀卡一張,他睡得視力模糊,追著太陽靠近視窗看賀卡上的蠅頭小楷,“祝小郎小朋友:新年好,日日好,新年紅!久仰大名的談阿姨。”
“朗大姐,我們走了哈!今天一天要走好幾個朋友呢!”李大倉在客廳喊著。
面面相覷的母子倆才回過神,朗因把紅信封連同賀卡、人民幣往床上一丟,急忙走去客廳,“李叔叔,胡阿姨,好久不見,大年初一,來我家,怎麼能不吃飯就走呢!”
李大倉和胡梅都是看著朗因長大的,他們和朗琴是一批下放的北京知青,都在退休後回到北京,住的不遠,但近兩年都遠赴比利時陪著女兒,帶兩個混血外孫,見得少了,這不才見。
他們帶的外國特產,紅酒一瓶,巧克力兩盒,均帶著高階大氣的包裝盒,朗因寒暄著,“失禮,失禮啊!”他拱著手,對二位長輩,“新年好,新年好!來都來了,還帶禮物!我前兩天有點不舒服,起晚了,您二位坐,我先去洗漱!”
“老李,小胡,留下吃飯!”殷明東挽留到。
“就是,初一餃子初二面,方便得很!餃子皮和餡兒都是現成的,昨晚說包,朗因不舒服,包不了,我妹他們來,快十一點才走,收拾就收拾了好一會兒,我們老倆口累得包不了,沒包了,你們今天來啊,還幫了我們大忙呢!不然還不知道這皮兒,這餡兒,怎麼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