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廷皓先開啟話匣。
那一天,他們從夜晚到黎明,整整一夜的時間都耗在那條海岸高速公路上。黎藍瘸著腿走了一夜的路,他開著車跟了一夜。
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講很多事情,方廷皓把什麼事情都講了。
喻初原。
顧若白。
方婷宜。
賢武。
松柏。
還有媽媽……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開這個口,大概是終於清楚自己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女孩,不忍心讓她的感情付出的不明不白。
因為這個時候的方廷皓,遊戲人生,那種青澀的、酸酸的感情對他來說,一文不值。
他盯著那個纖瘦薄弱的身影,感覺有什麼酥酥軟軟的感覺滲進,像螞蟻似的爬啊爬的往心上去。
那一個晚上,大概是自母親出事以來他最舒心的晚上。
原來把那些話訴之於口,是那麼讓人輕鬆的事情。
但是他不以為意,畢竟就那麼一晚的事兒,第二天飛首爾,約了外國的一幫公子哥兒酒色財氣一陣胡鬧,什麼都忘了,繼續到昌海過著青春熱血的競技生活。
後來在有時的紙醉金迷裡偶爾地想起和黎藍交往的那些時光,也不過以為是可惜了一個不錯的女孩子的小小遺憾。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變化的話,大概是一個月後再次偷摸著回岸陽。
他很少會大白天出現在岸陽,可就那麼一次,卻又碰上了黎藍。
兩人迎面遇上,對方仿若未見,那樣冷冰冰的模樣,居然看得他心裡直癢癢,有個聲音告訴他,方廷皓,你後悔了。
那一天晚上,是他失去母親和兄弟之後之後極少數的不靠運動和酒精就能夠的入眠,在夢裡,眼前總能晃過一雙踏著帆布鞋的牛仔長腿,在太陽光下明晃晃的耀了他的眼。
“方廷皓,你真可憐。”
那是黎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可憐。
可憐嗎?
方廷皓這樣問自己。
後來世錦賽結束之後,李恩秀向他表白,他腦子裡忽然想起了岸陽洛塘河的夜色,那個容顏清麗的女孩,緊張不安地開口,“方廷皓,我覺得,我喜歡你。”
他想,他好像終於明白,那是喜歡。
拒絕了恩秀,他跟她說,“我有我自己的藍天,那個女孩叫黎藍。”
方廷皓離了昌海,徑直回了市區的別墅。
“阿虎,幫我去查一個人的近況。”
“是……初原少爺和若白少爺嗎?”
“不,黎藍,黎明的黎,藍天的藍。”
方廷皓在得到那些資料前做了充足的準備,他想過無數種黎藍失戀後的狀態,可能再交了一個男朋友,可能大病一場後安安穩穩過自己的生活……可是都沒有,從他離開後,黎藍的生活,拋開家人、全勝和朋友外,只和一個人有關,或者說,她只圍繞一個人重新開始她的生活。
那個人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是若白。
方廷皓目光沉沉地看著那些被他挑揀出來的偷拍照,這兩人都在同一個畫框裡,若白清俊的身影似有些模糊,但是黎藍複雜的神色被拍得一清二楚。而後他終於知道,原來在松柏遇見她的那一天,她是為了妹妹的事,向若白致謝的。
他喜歡的女孩,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看顧著他最要好的兄弟。
那一夜的話,他滿是憤恨和諷刺,講述著他傷人又誅心的舉動,語氣平淡地彷彿在訴說另一個人的故事。可即便是這樣,即便她自己也處在傷心決絕的時候,她還是聽出來了他內心最真實的聲音——
方廷皓在地獄裡沉淪,但是依然渴望光明。
黎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