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對她是存有愧疚的。李淳一談不上對那久違的愧疚有多感激,但這愧疚對她有利,她就得緊緊抓住。
那到底是誰殺了殷舍人?太女、宗亭,還是女皇?
倘若是太女,動機只可能是殺人滅口。她得知女皇已知此事並開始追查,於是直接切斷了線索,偽造殷舍人自縊假象。但從她昨夜的放縱與迷亂狀態看,實在沒有半點要殺人的徵兆。何況在宮內殺人,也實在容易露馬腳。
倘若是宗亭,則很可能是為了栽贓嫁禍給太女,製造“太女滅口”假象,從而引發女皇與太女之間更深的猜忌。但那樣需應萬變,難度極大,實際上並不好操作。
難道——是女皇嗎?為了震懾太女,同時再次樹立自己的權威?
但不論如何,猜忌都已經發生,將來女皇對太女只會更防備,而太女的爭奪恐怕也會變得更隱蔽更迫切。
讓李淳一困惑的,是那張寫了“忍”的小字條。
她沒有看清那內侍的臉,紙張也最尋常的,似乎無跡可尋。唯一可知的是,那字寫得極潦草,想必是倉促寫成;選擇用那樣冒險的方式告訴她,則意味著連行動也是臨時起意。
主使此事的人,應知女皇已得到被背叛的訊息,且也知女皇頭風快要發作,更知她那時進去極有可能會被遷怒,這才寫了“忍”字給她。由此看來,此人極有可能是女皇身邊的人,至於此人與宗亭有無牽扯,則不得而知。
因為不確定,李淳一對宗亭瞞下了此事。且眼下要解決的問題也不是這個,她看看擋了她去路的宗亭,本還想說些什麼,最後索性站起來,彎腰跨過宗亭的身體,輕盈地翻下了床榻。
她扯過衣袍披上,束髮套靴,一氣呵成地走出了門,姿態是十足的瀟灑。雨仍在下,但對她的心情卻無礙,她走得極快,宋珍追上來,壓低聲音問道:“相公要在府裡待上一陣子,此事……”
“你昨夜既然放他進來,就該考慮到這些。”李淳一對此事顯然不太滿意,然宋珍說白了是宗亭的人,她並沒有立場教訓他,但還是補充道:“鎖好門,告訴他本王願意借只金絲籠給他住,因此庭院裡不能逛,除了你我外其他活人不能見,不,連貓狗也不能見。”
她言罷就出去了,撐著傘踏過潮溼庭院,去東市挑選印符籙的紙。
儘管壽辰盛會才進行到第三天,朝臣還在休沐,百姓仍可上街狂歡,然街市上已冷清了不少,只有肆無忌憚的孩童從深曲裡竄出,嬉笑追逐帶來一點生機。再快樂,再熱情洋溢,也總有消失殆盡的時候,人們倦了、厭了,就重新回到原來的生活,等待入暮時再次敲響鼓聲的長安城,和重新關上的坊門。
由盛轉衰總教人難過,李淳一不太確定這看起來生機勃勃的帝國背後,是否藏著危機。國運長久,離不開居安思危,但眼下滿朝上下都透著誇耀和浮躁的氣息,從辦事手段和對外使的態度來看,多少有些飄飄然。
雨漸漸小了,李淳一從東市回來時,務本坊別業來了一位內侍和一些衛兵。
跟了李淳一一路的烏鴉倏忽跳下她肩頭,落在地上,警備地在來客面前踱來踱去,似乎替主人審視。來客們盯著這隻黑禽不由揣摩,養烏鴉的親王不太可能是和順懦弱的脾氣,將來的相處想必也不好鬆懈怠慢。
領頭的內侍與中郎將同李淳一行禮,內侍道:“殿下,這是左千牛衛中郎將。”
李淳一認得他,前陣子擊鞠賽慶功宴上出現過的昔日同窗,謝翛。用李乘風的話來說,謝翛身為那日出場的騎手,也是供她李淳一挑選的成婚物件之一。而如今謝翛被安排來做她的衛兵統領,別有用意,但很有趣。
謝翛再次同李淳一作揖,只簡促交代了他的護衛任務:“末將奉陛下之命護衛殿下安全。”他手下的兵上千,然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