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過了多久,她似乎從夢中驚醒,伸手關掉了淋浴,放了一缸熱水。她將自己埋了進去,冰冷的軀體需要溫暖的包圍,以前是科薩韋爾的懷抱,現在只是浴缸裡的水。
她放了很多熱水,面板很快被熱氣蒸得發紅,可她一點不覺得燙,也不覺得難受,只是拿起肥皂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胸前的肌膚。想去除這些印記,可偏偏,它們就像在她身上生了根發了芽,烙印似的刻在了心裡。
閉上眼睛,腦中自動映出兩人在床上的情景,太深刻,想忘記都不能。唐頤咬著嘴唇,無聲地流淚,雙腿間的撕裂感實在太清晰,現在還幽幽地疼著,痛楚一陣陣地湧來,刺激她的感官。如果科薩韋爾知道了,會不會怨她不忠?會心痛到死吧。
可是去找庫里斯,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啊。她想見科薩韋爾一面,哪怕只是遺體,也要道個別,親眼見他落葬、親手埋下今生的記憶。就像庫里斯說的,她的世界,一個個都走了,最後只剩下他。她沒有選擇了,從此一個人浮沉,想到這裡,痛定思痛,控制不住情緒,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眼珠子順著她的下巴,掉進浴缸裡,泛起的漣漪一圈圈盪開。她伸手去擦,不料,眼淚止不住,反而無止境地奔騰而下,將她的雙手打溼。
生存在這個年代,為什麼這麼難?她已經付出了很多,感情、親情、貞潔、忠誠……不可預計的將來,還會發生什麼?太多委屈,太多無奈,太多恐懼,今後的路要如何走下去?
哭累了,淚流盡,眼睛乾澀得發疼。當起伏的心緒平靜下來時,水也涼了。唐頤轉頭望向窗外,深藍色的天空,掠過幾架飛機。逐漸清晰的轟隆聲,就像夏天的悶雷,一下子驚醒了午夜沉睡中的人們。
即便房子不在市中心,她仍能感受到炸彈落地後,炮製出的地動山搖。房子劇烈地震動了下,擺設從櫃架上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砸個粉碎。她轉過頭,看見粉身碎骨的工藝品,臉上終於有一點表情,這是科薩韋爾從兜售商人手上買來的,因為和她來自同一個國家。
心又開始密密麻麻的疼,她閉起眼,神情麻木地望著天花板,萬念俱灰地想,被炸死也好,一了百了,反正活著,也是了無牽掛。
還差幾個小時,天空就要破曉,然而在光明到來前,城市裡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一場空襲毫無徵兆地驟然來臨。越來越多的戰鬥機聚集在上空,打破了夜的安寧,在丟下一連串的炸彈後,繼而朝著柏林的方向飛去。
庫里斯趕到的時候,房子被炸掉了一角,底樓映著火光,稍稍靠近便感到了灼熱。這棟房子坐落的位置有些偏,他不確定唐頤是否聽到警報,已經自己跑了出去。抬頭望去,二樓房間裡的燈還亮著,他叫了幾次她的名字,沒有應答。
他轉身想走,可走了幾步又停下,一咬牙,折了回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竟然連門也沒有鎖,不過輕輕地碰了一下,就自動開了。
一股嗆鼻的濃煙隨即衝了出來,他皺著眉頭乾咳幾聲,用力地揮了揮手,驅逐開煙霧。屏住一口氣,他闖了進去,這是第一次進屋,對房間的佈置並不熟悉,一樓失火的情況比較嚴重,他無法一一檢視。抱著一絲僥倖,他衝上了二樓,雖然暫時還沒被火苗吞噬,但也是煙霧蔓延,擋住了視線。
他推開房門,裡頭沒有人,只有散了一地的衣物,看來唐頤回來過。瞧不見影子,庫里斯又回到走廊,樓下隱隱傳來的燃燒聲,可是這裡卻一片安寧。他懷疑,她是否在這。
但他還是一間間房地搜尋了,也慶幸自己沒有放棄,最後,在浴室裡看見了她。她躲在浴缸裡,只露出一張臉,望著與他相反的另一個方向,一片死寂。
庫里斯好氣又好笑,外面都炸得天翻地覆了,這棟樓都快倒塌了,她卻還有心思在這裡發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