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帶著兒子離開,嬉水的人卻並不見減少,不時甚至有白領模樣的男男女女帶著公文包和啤酒過來,解了襯衫領口紐扣,脫了鞋襪,挽起褲腿,三五成群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當然更有不少情侶若不旁人依偎著喁喁細語。
各種對話片段零星傳來,進入她耳內。
“等會兒去看電影吧,聽說……”
“……這種考核制度簡直不人道……”
“……如果每月得還貸三千五百塊錢,我們只好喝西北風過日子了,不如……”
“如果我答應家裡去加拿大讀書的話,我們就很難再見面了……”
“冬天結婚不好,12月份穿婚紗站在酒店門口招呼客人會凍成冰雕的,也許明年……”
“他媽媽還是那麼龜毛嗎?真受不了……”
“我準備認真跟他談談,不能再這樣不明不白下去了……”
任苒猛然意識到,在度過與塵囂可以保持距離,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一年多時間之後,她頭一次分本不需要對自己做任何心理建設,自然而然地置身於人群之中,如此長時間內沒有退縮,沒有焦慮,沒有厭煩,彷彿她從未遠離過這片喧囂繁華的凡世紅塵。
她抬起頭,看著眼前奔流不息的江面,一艘輪渡鳴著低沉的汽笛,正徐徐駛向對岸,燈光裡隱約可見乘客倚著欄杆吹著江風。左側不遠處是落成時間久遠的長江一橋,粗大的橋墩矗立於激流之中,右邊遠遠是另一座大橋,一帶燈火勾勒出輪廓,延伸到繁華的對岸。望得久了,有幾分恍如夢幻的感覺,彷彿隔了江水,那邊上演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曾經在多年前的另一個夏夜,乘著一個男人的車從一橋到達江北,穿過鬧市區,經另一座橋回到學校,那是她正陷入一場愛情的開始。
對這座城市來講,她也許能算一個故人,然而夾帶著如此之多的沉重回憶而來,眼前的一切卻都已經如此陌生,嶄新得彷彿像頭一次在她面前展開的畫卷。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談笑風生,擺脫白天因繁重的工作、不合理的待遇、糟糕的天氣而產生的種種煩惱,無視炎熱得讓人窒息的溫度,享受習習江風帶來的閒暇時光。
最重要的是,她也能和他們一樣,試著微笑看待一切,感受平凡時光的每一絲快樂,那些長久以來存在她內心的陰霾,彷彿在無形之間被清掃逼退,擱置到一個角落,足以讓她封存起來而不去理會。
僅僅只想到這一點,任苒便有些不能置信。
她決心再試驗一下這個感受是否足夠真實,她穿上鞋子,順臺階走上去,穿過江邊的馬路,憑藉模糊的記憶,向熱鬧的商業區步行街走去。
入夜的城市稍微涼爽,街道看上去遠比白天熱鬧。她漫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在路邊的小店買了幾樣沒什麼用處的小玩意,終於確認,她坐在江邊的感受不是錯覺。
一轉眼,到了九月上旬,任苒在下午趕到父親即將入住的酒店,飛機晚點,任世晏打電話告訴她,他剛上接待方的車,讓她在大堂再等一會兒。
她正翻著報紙打發時間,突然有人叫她。
“任小姐。”
她抬頭一看,竟然是田君培,上次他送她到賓館後,兩人就再沒聯絡。
“田律師你好,真巧,在這裡遇到了。”
田君培簡直有些難以啟齒,這當然不像任苒說的那樣是一個偶遇。
他在送任苒過來的當天就返回J市,之後又回省城W市上班。他時常會不由自主得想起她,只是兩人到底交淺,看著分手時特意找她要來的手機號碼,卻不知道打過去講什麼才算合適。
捱了幾天後,他還是決定打電話問候一下,可是那號碼處於關機狀態。當然,她告訴他號碼時便說過:“我很少開手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