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利才把羅倫斯送走。
她拍拍手過來,淨在碟子上挑草莓吃。
瞿太太笑說:“把她寵壞了,見不得人。”
馬利只是笑。
這個女孩子一臉的幸福滿足像是要滴出來似的。
編姐輕輕說:“誰說世上沒有快樂的人?哪個詩人或哲學家再發牢騷的話,就介紹程馬利給他。”
“真漂亮,”我說,“馬利真好看。”
瞿太太說:“哪裡哪裡。”
因為在馬利身上找不到意猶未足的怨懟,她眉梢眼角是開朗的、快樂的。
所以馬利是我們見過最美的女孩子。
飯後我們要告辭,被馬利留住。
她把我們拉到房內,可憐的石奇一整個晚上變為陪伯母談話的配角。
馬利問我們:“那個人是誰?”
我微笑:“你說石奇嗎?”難道終於對他有興趣了?
“好奇怪的一個人,頭髮故意梳幾綹下來,垂在額角上,剪個時髦的式樣,但只具形式,沒有神髓,還有那身白衣白褲,譁,就差一頂水手帽——”她笑得彎下腰去。
我與編姐再一次面面相覷。
我有點氣餒,覺得淒涼,怎麼搞的,現在時代究竟進步到什麼地步了?為什麼我們頗認為新奇美觀的事物,馬利這女孩子會覺得老土與可笑之至?
我們的生活是否太舒適,因循之極,已與時代脫節?
我真得好好投人社會,做一點事才行,否則這樣春花秋月,怎生得老?
我默默無話可說。
馬利反問:“你不覺他滑稽?”
我連忙說:“別在他面前說。”否則他真會服毒。
馬利微笑:“梁阿姨徐阿姨,你們說,羅倫斯是否比他好得多?”
戀愛中人都是這樣,希望別人贊他的愛人,比聽人贊他自己還高興呢。
我很識相,立刻說:“當然,馬利,羅倫斯很配你。”
她很得意,仰仰精緻的下巴。
馬利運氣好,愛上她應當愛的人,只為這一次,我原諒了月下老人,他終於做了件好事。他所辦的其他個案,慘不忍睹。
我取笑馬利,“真看不得你這麼快樂,照情理說,你應當悽慘地寄人籬下,悲苦地做一個失去母愛的小孩才是。”
馬利笑著聳聳肩。
如果弄得不好,她愛的不是羅倫斯而是石奇,也有得苦頭吃。偏偏她能夠趨吉避凶,不可思議。
我們還有什麼話說呢。
“馬利,我們祝你幸福。”
馬利有信心地笑:“那是一定的。”
編姐說:“好極了,別忘記保持聯絡。”
我們三雙手握在一起,馬利喜歡我們,正如我們喜歡她一樣。
她送我們出客廳。
瞿太太倒是很欣賞石奇,頻頻說:“原來越是大明星,越沒有架子,現在我懂得了。”
我們告辭。
歸途中我與編姐大大地抒發了感嘆:包括:“在那樣的青春之下,怎能不低頭”、“馬利這一生大概還沒有傷過心”、“姚晶讓女兒住在瞿家,再正確沒有”。“幸福沒有標準,當事人覺得好就是好”……
石奇沒了聲音。
我轉頭看看他,他正在低目沉思,不知想什麼。
我問他:“悶?”
他不回答。
“老鬧著要見馬利,見過之後,印象如何?”
他“哼”一聲。
我覺得好笑。我說:“跟姚晶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還不滿意?”
“有什麼用?根本沒有靈魂,如一個照姚晶外型做的塑膠娃娃。”他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