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亂之苦的人,才能唱出這震魂攝魄的曲子。
古代的三秦大地,北有匈奴、南有強國,歷來就是兵家戰亂頻多之處。
秦腔是這裡受盡苦難的人們為抒鬱解憤而創作出來的樂曲,這種曲調壓抑著千年的悲,萬年的苦,聲聲調調都是在亂風中吼出來地,所以。秦腔又叫“亂吼”。
陳大娘在寂靜的山頂哀聲詠唱:“……殘月冷勾卷旌旗,朔漠靜雲凝如磐……”
隨著那氣韻深長的一拍三嘆,我眼前地寧靜月色漸漸褪去。河西草原的記憶濃濃而來。
霜動飛星恨,雲沉萬里平。我彷彿又看到了河西草原上千裡紅綢。萬乘鐵騎。殘缺地月光在空中閃爍,寂冷的星空下,是漢家男兒那如山氣概,催動得紅綢戰旗飄飄不止。
盔甲下,戰士們的臉面五官是模糊的。他們的表情又是如此清晰而肯定,那就是踏破強虜、開拓疆土地萬丈豪情。
那亂吼的秦腔之聲沙啞而不低沉,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句句描述著河西大漠上最雄偉的黑鷹,最驕傲的軍隊。
“鐵弩鋼刀戰馬動,三軍齊喝列陣前。
怒箭驕馬奔雷霆,匈奴彎刀盡等閒。
漢家猛士群如麻哪——萬里賓士殺聲一動破長天!”
這三句秦腔一句比一句高昂,最後一句嘹亮高亢,渾如利劍橫蕩蒼穹。我聽到無數夜林驚鳥撲簌簌地從安歇的樹林子裡飛奔出來,將這平靜的夜晚潑濺出絢爛濃烈的光彩。
我好似置身在期門軍那數千鐵騎中間,以訓練了無數次的簡單而有力地動作。一遍又一遍沖垮敵人的如山壁壘,如水兇潮。
不知何時。我的手與去病地手又握在了一處。我的手指不由自主握緊了,彷彿握緊地不是他地手。而是戰馬上那厚沉的馬韁繩。
我地內心聽得氣血翻湧,無法自持,只恨不能再次回到千軍萬馬之中,用自己的雙手操縱著胯下的戰馬,將那些敵寇的生命盡數踐踏在腳下!置身這樣的隊伍,再冰冷的血脈也會炙熱,再膽怯的心靈也會堅強無比,軍功與勝利是一切輝煌的源泉,是一切榮耀的象徵,是一切人生追求的宏偉目標!
正當我熱血沸騰的時候,忽然,那亂吼的聲音窒然一低,化作黑暗沉底的“苦調”。這突如其來的苦調長得令人哀傷,長得讓我滿眼痠痛,恨意銜喉,悽苦難言。
我的滿腔豪情頓時被這秦腔苦調滯壓得喘不過氣來,如同在翻騰的熱血上陡然壓下一塊巨冰。
那陳大娘用這樣的調子,苦苦唱道:
“扶杖久立城牆上,兒可知?為娘我散發披頭霜滿肩。
不求功名與高官,只盼著,我兒征途一路走平川……走平川呀……春夜寒水浸冷骨,征衣薄厚牽住了娘心肝。
東家買線西家借梭,織衣坐在了家門檻。”
苦調又長又哀,氣噎聲斷,歌聲中,我彷彿看到那老母親的白髮已經枯白凌亂地無法梳理光滑,她的眼睛早已紅絲密佈,無法看清近處的東西。可是她依然要為自己的孩子一針一線密密縫織出一件征衣。多釘一針,她的孩兒便多一份溫暖,多打一個結,她的孩兒便多一份牢固。
她一心盼著,自己的針線活兒保佑著她的孩子,莫要被冰冷的焉支山春水凍著。
那陳大娘的聲音一字一句,如囑如訴,彷彿豆燈下一個扶搖的孤苦身影。耳中,那秦腔苦調變成了平緩的述說。
“隴西捷報,喜訊傳。
都說是,將軍運兵神無敵。
紅旗曼舞戰鼓擂。
誰看見,豆燈如淚銀針穿?”
我的心中鬆了口氣,戰事結束了。這述說平靜如水,如涓涓細流,如淡淡輕雲,“將軍運兵神無敵”,“隴西”?
我感到了霍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