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銀盔的袁崇達從隊中緩緩走出,來至臺階前屈膝下跪,頭深深地低下去,頭盔上的冠翷觸到風塵揚起的平地上,貼平。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回應,皇帝沒有讓他平身,甚至連旁邊的太監也忘了去提醒,袁崇達卻似沒有要等下去的意思,他額頭抵在地面,強逼著自己張開此時猶如枯鴉一般冷瑟的嗓音:
“臣護駕不利,令太子皇子遭歹人暗算,英年殞命,臣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袁崇達低緩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一字一句,一點一點在整個廣場蔓延開來。
一時之間,整個帝宮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百官顫抖著立著,面面相覷,等候皇帝的反應。
皇帝卻彷彿沒有聽到那些話,脊背挺直保持著僵立的狀態,整個帝宮一下子靜地幾乎能讓每個人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枯蒼的聲音滲人地響起:“你是在告訴朕,朕的皇兒……已經死了嗎?”
袁崇達脊背微顫,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臣……罪該萬死。”
皇帝面色無光雙目空洞地望著那兩具靈柩,突然身形一晃,“皇上——”旁邊的幾個太監嚇得趕緊上前欲攙,卻被皇帝喘著氣怒吼著一把推開,龍袍下枯瘦的五指無法自持地抖動,幾乎全場的人都能聽到牙齒“格格”咬磨的聲響。
皇帝終於邁開了腳步,自臺階上一步一步而下,金玉打造的帝履砰然撞擊岩石的聲響,在此時靜默如空城一般的帝宮中,聲聲驚魂,淒厲懾人。近到跟前,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皇帝突然提腳往袁崇達頭頂狠絕地踩去,這一腳近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袁崇達整張臉被狠狠壓在的沙地裡,看似依舊歪曲地跪著,卻慢慢地有血跡自嘴角淌淌流下,最後渾身猛地抽搐了幾下,居然再也不動了。
皇帝猙獰的臉青筋畢露,猶似羅剎,突然揚起袍角,幾步從侍衛手中奪過一把長刀來,每經過一個跪地計程車兵就是一刀捅去,暴怒的吼聲響徹整個帝宮,“沒了皇兒,你們就全部給朕去死,去死!”
皇帝手中的長刀凌亂無章地狂掃而過,跪在前面的幾個士兵連站都來不及站就被當胸橫穿,抽搐著被甩撲到一邊去,無數鮮血凌空噴湧而出,飛濺撲落到白雕玉砌的大理石上,條條道道,觸目驚心。
一切發生地太突然,一股森然淒厲的氣息自皇帝的身上散發開來,百官恐懼地望著血紅了雙眼神志不清的九五之尊,全部蒼白了臉。
御林軍的侍衛這時也不敢去幫攜,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提著還在滴血的長刀一步步蹣跚地走向靈柩,皇帝腳下的每一步都像是一道道索命的符咒,兩邊押送計程車兵無不瑟瑟發抖,哀嚎四起,幾乎連跪都跪不住。
“把它開啟。”
厚重的棺蓋被緩緩推開,裡面躺著的屍體歷經一個月的跋涉,早已面目全非。
本就子息不豐的皇室接連折損了兩名皇子,尤其還包括一國儲君,遭此大難於一國之未來實在是莫大的損失,百官莫不扼腕嘆息。晚年喪子的皇帝仰天長嘯,悲痛欲絕,最終搖晃著暈倒在靈柩前。
這兩具棺木中躺的自然不是太子和皇子,袁崇達以為太子和皇子一起被燒死在皇攆中,除了累累黑骨什麼也沒有留下,一國儲君和皇嗣倘若連全屍都沒有留下,那他們所有送親的兵士恐怕要被皇帝誅連九族了。
袁崇達自知難逃一死,沒有私下潛逃而帶著假屍回來,是為了能以自己一死來換取其他無辜將士的生命。然而,他還是低估了皇帝痛徹心扉的喪子之痛,最終押送回來的兵士被下令全數陪葬……
史官載錄,文華二十五年春,太子薨,皇子歿。帝悲痛,殉士卒。
皇宮中,人人身披素服,處處可聞哀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