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夢也依依。”
她不知道自己重複到第幾遍。躺在她腳下的小尼尼有一陣騷動,她沒有理睬,仍然彈著。然後,她被那種愴然別緒給捉住了,她彈錯了一個音,又彈錯了一個音。她停了下來,廢然長嘆。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可慧的聲音嚷了起來:
“好呀!小嬸!你一定要教我這支曲子!”
這小姑娘何時回來的?怎麼悄悄進來,連聲音都沒有?或者,是她彈得太忘形了。她慢慢的從琴鍵上抬起頭,漫不經心的回過身子,她還陷在自己的琴韻中,陷在那份“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夢也依依”的纏綿情致裡。她望著可慧,幾乎不太注意。但是,可慧身旁有個陌生的大男孩忽然開了口:“當你重複彈第二遍的時候,高八度音試試看!”
她一驚,愕然的望著那男孩,濃眉,大眼,熱切的眸子,熱切的聲音,熱切的神情……似曾相識,卻記不起來了。可慧已輕快的跑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小嬸,我跟你介紹,這就是高寒。我跟你提過幾百遍的,記得嗎?高寒,”她望向高寒。“這是我的小嬸嬸!她是音樂系的,大學沒畢業,就嫁給我小叔哪!”
高寒定定的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人。中分的長髮,白皙的面頰,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缺乏血色的嘴唇,心不在焉的神情,還有那種好特別好特別的冷漠──一種溫柔的冷漠,飄逸的冷漠,與世無爭的冷漠……她似乎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那件黑襯衫,黑裙子,黑腰帶……他打賭他見過她,只是忘了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這是一張不容易忘記的臉,這是一對不容易忘記的眼睛……他努力搜尋著記憶。尼尼跑過來了,頸子上的鈴兒響叮噹,像陽光一閃,他叫了起來:
“馬爾吉斯狗!”同時,盼雲注意到他脖子上那個“獅身人面”了。多久了?尼尼都快半歲了呢!時間滑得好快呀!原來這就是高寒,這就是可慧嘴裡夢裡心裡縈繞不停的高寒!就是會唱歌會編曲而又學了最不藝術的醫學院的高寒!就是把徐大偉打入一片愁雲慘霧中的高寒!她望著他,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心不在焉的說:
“請坐。”她拍拍沙發。“可慧會招呼你。我不陪了。”她彎腰抱起地上的尼尼。“慢一點!”高寒衝過來,站在鋼琴前面。“我們見過,你忘了?”他指指小狗。“沒忘。”她淡淡的一搖頭。“謝謝你把它讓給我,瞧,養得不錯吧!”“很不錯。”他伸手摸摸小狗,尼尼對他齜齜牙。“忘恩負義的東西,想兇我呢!”可慧好奇的跑過來,望望高寒,再望盼雲。
“怎麼,你們認得呀?”她詫異的問。
“等於不認得,”盼雲又恢復了她的心不在焉。“一個偶然而已。”她轉身又要往樓上走。“等一等。”高寒再度攔住了她。“你剛剛彈的那支曲子,叫什麼名字?”她側著頭想了想,神情黯淡。
“沒有名字吧!”她的神志飄向了久遠以前的小山城,飄向了另一個世界。“沒有名字。”
“你有沒有試著用吉他彈這支曲子?”
“吉他?”她怔怔。“我不會彈吉他。”
“我保證,”高寒熱烈的說:“用吉他彈出來會有另一種味道。可慧,你有吉他嗎?”
“有呀!”可慧熱心的叫,急於要顯露一下高寒的技術。“我去拿!”可慧飛奔上樓。盼雲帶著一種懶洋洋的倦怠,斜靠在鋼琴邊,用手指無意識的撫弄著尼尼的腦袋。她沒有再看高寒,她的思想飄移在虛幻裡。可慧跑回來了,把她的吉他遞給高寒。高寒接過來,調了調音,撥了撥絃,瞪了可慧一眼,笑著罵:
“屬青蛙的,你真懶,弦都生鏽了!”
可慧作了個可愛的鬼臉,伸伸舌頭,也笑著頂回去:
“屬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