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開口,卻聽他接著說道:“另外,我著人去請我的乳母李嘉氏進宮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老嬤嬤約束,不過李嘉嬤嬤為人機敏,也不是古板之人。總之,這次聽我的。”
我點點頭,忽然在這充滿藥味的屋子裡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只見黃玉佛手花插裡點綴著幾枝嬌豔動人西府海棠(注1)。
“海棠花開了?”
“嗯,今兒一大早開了幾枝,我知道你定是喜歡,就讓紫荊折了進來!”
“我想出去看看。”
“你身子受不得風,再說現在這海棠仍未開全,等過些時日再去吧!”
“‘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注2)’”我勉強笑道。
“你啊!”福臨寵溺地捏捏我的鼻子,“我讓他們把窗戶開啟,你就在屋裡頭看。”
好像怕我任性似的,他又囑咐道:“何太醫說了,你要臥床休息,所以出去我是萬萬不準的。”
沒法子,我只好倚枕擁衾,隔著碧紗觀賞那被寶玉贊曰“色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大近乎閨閣風度”的“女兒棠”了。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西府海棠,也許是還未怒放的緣故,並未看到大片大片紅霞似的豔麗,但見點點嬌紅掩映在繁枝翠葉之間,隔著碧紗更顯嫵媚別緻。
張愛玲曾說過人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無香,二恨鰣魚多刺,三恨紅樓未完。”海棠四品,唯西府海棠既豔且香,我如今是否也算了卻了人生的一大恨事呢?
然而我如何高興的起來?在這個海棠花開的日子裡,我失去了我未曾謀面的孩子;在這個桃李鬧春的時節裡,我第一次親歷皇宮的險惡與無情,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與無知。
我太任性,依仗著福臨的寵愛,以為可以在永壽宮這片小天地裡,能夠和他過上平凡夫妻的生活,卻不想他的愛裡卻摻著利用;我太自信,憑著現代的頭腦和先知四百年的歷史,根本沒有把那些十來歲的小女孩放在眼裡,可誰知卻被人放了冷箭……
“怎麼了?這春天才剛剛開始呢,就開始傷春了?”福臨端了藥,扶我坐起來。
“今日沒上朝嗎?”我正要接過勺子,他卻執意要餵我。
“今日可是二月最後一天,總該讓我休息一日吧!”我知道他是為了照顧我才撤了早朝,便不再答話。
喝完了藥,吃了些蜜餞解苦,還是覺得嘴裡不好受,便讓綠蘿拿了昨日未吃完的乳酪來。
“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好吃這甜膩的東西?”
“這跟年紀大小有什麼關係,這個可是純天然的營養品。”我遞了一塊給他,他悻悻地接了。“吃吃看,這種酸酸甜甜的,保準好吃!”
他將信將疑地咬了一口,皺著眉頭慢慢品嚐。
“怎麼樣?”
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嗯,的確不錯,不甜不膩,酸中帶甜。”他又嚐了嚐,問道:“是不是加了山楂,奶膩味沒那麼重,怪好吃的……”
“山楂?你確定裡面加了山楂?”我無心去管什麼好不好吃的問題,因為山楂是孕婦大忌。
“嗯,好像有股淡淡的山楂味。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有點乏了。”我不敢聲張,這件事可大可小,我不能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那就歇會兒吧!”
“嗯!”我滿懷心事地躺下。
山楂?德德瑪說這乳酪是她阿爸給她捎來的,那這裡面的山楂到底是有意,還是巧合?真相到底是什麼?
註解:
1。西府海棠:屬薔薇科,為落葉小喬木。春季3、4月開花,北京地區稍晚。花色淡紅,果近球形。據說,故宮有兩處觀海棠的絕佳之地:永壽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