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中滑軟的綠茵,一時彷彿成了世間最好看的錦緞。而清溪流碧,婆娑煥彩,當粉紅的花光映著澄碧的溪水,那本就絢爛鮮明的花色更鍍上一層寶石琉璃的晶光,映入眼簾時,煥發著夢幻的光芒。
到得此處,入眼這樣動人的春景,醒言便和居盈不約而同地改變主意。書文寫字何必囿於一隅?不妨以天地為廬,桃花為屋。於是等出了桃花林,他倆便從桃花林北的書樓中取來筆墨紙硯,搬來琴書竹案,就在這桃花林中清溪之畔尋了一處平坦的草茵,將筆墨几案置下,布成一個桃花雅座、流水書房。
此後,醒言便以碧茵為席鳳桃花日光為燈,開始在陽春煙景中落筆疾書起來。居盈則在他身旁,鋪展開裙裾,側蜷在地,如一朵白雲覆地,安安靜靜地端看醒言伏案成文。
“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在之後的幾個時辰裡,在居盈眼裡,醒言彷彿成了那詩中的敬亭山。無論他奮筆疾書,還是停筆凝思,俏麗如仙的公主都默默凝注,眼光一刻都不離他左右,彷彿永遠望不完,望不厭。這時那些宮娥綵女早已屏退,偌大的桃花林中只剩下他倆,不聞得笑語喧譁,只聽得春鳥啁啾,流水潺潺……
如是安然著書,不必盡述。若不是提筆成文,醒言也不知自己原來也有這份勤奮耐心,一待伏案,他便落筆千言,到最後竟是廢寢忘食,那飲食全靠居盈照顧。到了午時,也不用宮娥綵女服侍,居盈自去取來珍饈美釀,供醒言飲食。
如此轉眼便到了下午,居盈依然在旁邊耐心相陪。當正午的陽光稍稍向西偏移,醒言也終於覺得有些睏倦,便將毫筆擱在筆架中,伸了個懶腰,準備稍稍休憩。
見他有些疲憊,居盈便移到近前,不避嫌疑,玉指輕揉,粉拳輕落,替他捶肩捏背。
“醒言,累了吧?”
摩挲之時,少女輕柔相問,滿含關懷。
“嗯,有點,不過現在不了……唔……很好,謝謝!”
“嗯……”
居盈現在變得有些羞澀,輕應了一聲,想了想,又道:
“醒言,那過會兒要不要我給你彈首琴曲?也許可以解乏……”
“好啊!”
醒言欣然回答,居盈便盈盈起身,去書樓中抱來古琴,斂祍跪於溪旁綠茵之中,置琴膝上,說了句“恐彈不好,莫見笑”,便開始輕拈柔荑,勾彈挑抹,意態恬嫻地奏起琴來。
這琴聲幽幽,清麗柔雅,如鶯語碎玉,隨著淙淙的流水悠悠飄蕩,徘徊在桃花林中清溪之上。琴聲振玉,飄落枝頭幾點落花,那香潔的花片如蝶翼般輕盈旋下,正落在弄琴少女髻間襟上。
落英繽紛,鼓琴未已,嫻雅出塵的少女忽然婉轉歌喉,就著琴聲輕聲歌唱:
“招隱訪仙楹,丘中琴正鳴。
桂叢侵石路,桃花隔世情。
薄暮安車近,林喧山鳥驚。
草長三徑合,花發四鄰明。
塵隨幽溪靜,歌逐遠風清。”
百花深處,歌聲泠泠,如珠囀玉合,聽得十分舒適。醒言聽著歌詞,便若有所思;俄而那琴聲微變,居盈又唱:
“尋一位煙霞外逍遙伴侶。
抵多少塵埃中浮浪男兒;
桃花林深藏了明月影,
嫁東風長醉在白雲鄉。”
“呵……”
聽著居盈第二曲,詞中頗有塵外之意,醒言莞爾,略覺放心,思想之間,又聽得那女孩兒更柔了聲線,鼓琴復歌:
“殘花釀蜂兒蜜脾,
細雨和燕子香泥;
白雪柳絮飛,
紅雨桃花墜。
杜鵑聲裡又是春歸,
又是春歸……”
歌至此處,忽然水面風來,吹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