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爸,我情緒黯然,如果他還在世,來了這麼多人他肯定很高興,還會把他珍藏的白酒拿出來……他一向待人熱情,不論是村裡人還是親戚,他都與他們相處得很好,哪怕是一個小孩到家裡,他也是客客氣氣地招待,比如以前的茸茸,他明知她品行不端,到家裡吃飯他也從未給過一點臉色……
他一直教育我們:得饒人處且饒人,哪怕是吵過架的仇人到家裡了,也不要讓人家過不去,該給個臺階就給一下,人這一輩子很長,千萬不要揪著一朝一夕的仇恨不放手,做一個善良大度的好人,老天爺會給福報。
他還說過,人這一生儘量與人為善,有機會做好事也不要錯過,不要做一個對社會冷漠的人……
這樣的人生準則一直伴隨著我直至今日,只是被我改進了很多。
我十幾歲就離開父母出門打工了,那時也不懂什麼是善什麼是惡,認識了張遠懷,知道了他的身世,就稀裡糊塗地想對他好。
再後來他外面找了人,仍然沒有撕破偽善的面具,繼續利用我對家庭的眷念和對我們過去時光的不捨,把我死死地綁架在婚姻的牢籠裡,任我痛苦掙扎也選擇視而不見,我被一張名叫“善良”的網牢牢困住,對世間最大的惡選擇縱容……
時至今日,我活過半生才開始對這樣最初的教育理念產生懷疑,沒有防禦性的善良只會讓我們在這複雜的社會中處處受人算計和攻訐,想做個好人這件事本身沒有錯,但我們還得提防這種善良會被惡人加以利用,只因現在的人心實在太複雜。
我弟點完鞭炮也跟我坐在一起,看著鞭炮在地上躺著炸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怎麼了?輸了錢心裡不高興?”我弟沒話找話地問。
“嗯……你把贏我的錢還給我吧!”我故意把手伸到他面前,他也故意從口袋裡做掏錢的動作。
掏了半天終於摸出來一塊硬幣遞給我:“吶~夠你買四根冰棒吃了!”
我噗嗤一聲笑了,小時候我確實這樣給過他錢,那時他還小,我也不大,我初中剛畢業,他還在上小學。而爸媽已經跟一個親戚說好了,秋天的時候就帶我一起去外地打工,而爸媽因為愧疚,在家的時候就給我塞了幾十塊錢零花。
我弟那個時候總私底下問我要錢買零食吃,要的次數多了我也捨不得多給,就經常拿一毛五毛的硬幣糊弄他……
沒想到幾十年了他還記得,我有點淚目——為這相隔萬水千山都割不斷的血脈親情。
“姐,去睡覺吧,外面黑燈瞎火的……”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少,村裡的照明燈也全部熄滅,我弟站起身來拍拍衣服。
“嗯,我再坐一會兒,這樣的夜晚不多……”我指的是這樣一個跟親人毫無芥蒂地嬉鬧的夜晚,也指回到故鄉過除夕的夜晚。
“你知道嗎,隔壁張王村被開發成了旅遊村,離他們不遠的翠竹山被開發了旅遊業,這段時間人山人海的,我還打算明天帶你們一起去玩玩呢~”我弟看我沒站起來,他又蹲下來跟我說道。
“那就去唄!他們肯定很期待!”我說。
“你到現在不睡覺,明天起不來~”
“那就後天去,反正有時間。”
“後天山下有舞龍比賽,不帶他們去看看熱鬧嗎?”
我被我弟說的有點心動了,但又想起我媽,肯定不適合帶她去那些要經過不好走的山路的地方,於是問道:“我們都出去了,那媽怎麼辦?”
“小悅在家呢,那丫頭正好不愛出門,就讓她在家陪奶奶……其實咱媽在家也不會寂寞,村裡人知道她在家,哪一天沒有人來串門?”
我哈哈一笑,確實是這麼回事,我媽在村裡從來就不會閒著,這也得益於他跟我爸一輩子與人為善所結的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