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只一個人先行向屋內走去。
謝承祖隨後跟在她後面,目光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沒一分值錢之物,頭髮連支木簪也沒有,只鬆鬆束在一束,挽在腦後,腳下一雙薄底的棉線鞋,難以起到禦寒之用,一身素色粗棉衣衫,一看便知穿了不少時日,衣袖還有幾處磨損。
房間頗小,陽光卻還算充足。
裡面收拾得十分整潔,進去的時候,甚至有一股淡淡的暖香,靠著窗處有一榻青磚暖炕,精巧的小軒窗,一切收拾的乾乾淨淨,青磚炕面只鋪著一片厚實棉墊,上面擺著一個小巧圓枕。
一側有一張炕桌,桌子上擺著硯臺,與一隻便宜的竹製筆筒,幾支自製的竹毫筆隨意插放著,頗有些舊的黃銅燭臺旁,一把剪燭芯的銅剪子。
還擺了一小碟糕點。
她走進去,也不看他,隨手將圓枕收了起來,口中問道:「你要說什麼?又與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你可知檀家為何判了流放,而鄭梁兩家卻滿門賜死?」他站在門口,並未踏入房間,只開口道了一句,目光卻在那般點心上落了落,又移開,眉頭微微蹙起。
那糕點極是粗糙,是一種帶皮的黃米蒸出來,一塊塊切成條狀,還帶著沒碎好的皮殼,入口吞嚥,到喉嚨能噎死人,是坊市裡賣的最便宜的糕點,也是賣相最差的。
吃過的人都知道味道一般,不太好吃,但這東西耐餓,檀婉清忙的時候,連飯都是顧不上吃的,這東西只要咬上幾口,嚥下去,腹部就飽了一半,而且若放在嘴裡細細的嚼,其實也蠻香的,吃了幾次倒是喜歡上了,何況帶著皮殼的米可是營養豐富之物,對身不無好處。
可在瑞珠眼裡那卻是豬食,不知檀婉清面前哀怨的唸了幾次,小姐怎麼會喜歡吃那樣的東西。
檀婉清放好圓枕的手頓了頓,心下也曾暗暗想過這件事,按說小皇帝幼時無權,長大後便絕不能容忍那些曾在自己頭上指手劃腳的人,三大顧命大臣之首,應是首當其衝,卻反而是三人裡唯一活下來的一個。
檀承濟是個承先皇遺言,兢兢業業,不敢怠荒之人,他應是三位大臣裡對小皇子督促最多也是訓誡最多的臣子,換句話說,是小皇子心裡最討厭的老頭,翅膀一硬,最先掀翻的一個必是他。
雖然自己曾多次旁敲側擊的暗示父親,伴君如伴虎,對年紀尚幼的皇子有些事不要太過斤斤計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謹慎小心,寬以待之。
因為在小皇子面前,任何一點目指氣使,或自視其高,都會為日後埋下隱憂禍根。
但被著滿朝文武大臣,上上下下奉承一通,便是聖人也難以把持,檀婉清也是人小言微,力不能及,最後也只得想方設法讓父親多帶著新奇的小玩意兒入宮,做為小皇子閒時的玩娛。
她當然沒指望,那些四處搜刮而來,讓人做出來的小東西,能收賣多少皇心,只求有一天真到了那般境地,能稍稍記起父親的一絲絲的好處,只望他能念立夏那些自己曾費了許多心思,討好於小皇子的各種精巧童趣玩具,能他對父親手下留情。
檀婉清不知道是不是成功了,但三位顧命確實只有檀承濟一家活了下來。
放完圓枕,她的手落在櫥櫃上,口中卻是問道:「為何?」
可謝承祖卻不答,只伸手,從桌邊碟子裡取了一塊切的指長的糕,放進嘴裡,無什麼甜味,只有粗礪的米糕磨著舌頭,嚥下去後,嗓子能清楚的感覺到糕點滑過的印跡,他看著盤子裡的粗糕道:「沒想到,嬌生慣養吃慣珍食的名門小姐,也能咽得下這等簡陋粗食。」
「落到這般境地,大人想必開心的很吧。」檀婉清放好東西,轉過身。昔日的錦衣玉食,今日的粗食布衣,這樣難堪被人知道,的確仇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