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墨玧這次佔了時間上的優勢,借秦琰之手先一步將“春試考場考生暴斃”的命案直接報到皇帝跟前,龍顏震怒時沒有人攔著,聖旨一旦頒下便是潑出去的水,容不得收回。
一般在皇城內發生命案都會報到京兆府,然後再由京兆尹判斷是否需上報刑部,刑部再斟酌是否送到首輔案前,然後再由首輔等大臣共同商議有沒有讓皇帝知道此事的必要——這些程式本意在替皇帝篩掉一些不必親自處理的小事,久而久之就有些變了味,有時則變成了阻隔皇帝視聽了。
倘若此案能“過關斬將”地被送到龍案前,待皇帝與大臣們商討之後下達指令,鍾仁的屍體恐怕都開始長蛆了。
顧墨玧本也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是在調查董平之死時無意中得知這個訊息的,直覺或許這兩樁命案之間有所聯絡便命人盯著,結果見考場半天沒個動靜,便猜到月銘等人或會“故技重施”地將月九齡牽扯進來,於是先下手為強,化被動為主動罷了。
所以直接越過京兆府以及繁複的程式直達聖聽乃權宜之計,雖會招來些閒言碎語,但至少搶得先機——畢竟放任一個膽敢在春試期間闖入戒備森嚴的考場殺死一名秀才的兇手逍遙法外更令人不安。
但也正因如此,無論是京兆府還是刑部等什麼衙門都不想淌這趟渾水借出場地——顧墨玧總不能將屍體運回侯府,所以月九齡只好當場做屍檢了。
所有考室都一樣狹窄,放一張臥榻、一張書案和一塊蒲團便沒有多少走動的餘地了。
不過這倒是讓案發現場一目瞭然——臥榻上被褥摺疊整齊,書案上有幾頁宣紙,而屍體就側躺書在案後蒲團旁。
月九齡習慣在封閉的空間裡驗屍,不過這狹小考室裡味道實在難聞,這次只好敞開門來了。
她信步走到屍體旁,接過顧墨玧遞過來的手套,一邊戴上一邊說出屍體的基本情況:
“死者為男子,年紀約二十歲,身高七尺八左右,偏瘦。”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在門外的眾人也聽到。
接著,月九齡在屍體頭旁緩緩蹲下,彷彿沒看到對屍體臉上那兩個血淋淋的空洞,自顧自地伸手對屍體上演“十八摸”,把一眾“門外漢”驚得目瞪口呆。
然後她低聲說了聲“解開”,顧墨玧便十分有當助手的自覺,也戴上手套,三兩下就將死者扒了個乾淨,門外漢們見狀,已經震驚到沒法作出反應了。
月九齡卻沒有抬眸看他,而是微微壓低肩膀,偏頭察看著什麼,認真得彷彿注意力都被眼前這具泛著青白的屍體吸引了。
沒等眾人伸長脖子看個究竟,就見她站起身來,用眼神示意顧墨玧將屍體抬到臥榻上,眾人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竟然敢指使顧侯爺幹搬屍體的活兒?
而下一刻不由張大了嘴巴——顧侯爺還毫無怨言地照做是怎麼回事?今晨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麼!
月九齡此刻全神貫注,並沒有注意到門外漢們錯綜複雜、精彩紛呈的反應。
她伸手用力按了按側躺處形成的屍斑——稍有退色而後恢復原樣,按壓別處不會形成新的屍斑,隨後開口道:
“從屍斑的情況加上考室內的溫度與溼度推測,死亡時間約為昨晚亥時一刻。”
月九齡清冷的聲音在不大的考室裡響起,似乎還有迴響,顯得且莊重且清晰,讓人忍不住豎耳傾聽。
說完她又用雙手輕輕將屍體的頭偏到一邊,露出泛著青白的脖頸,“屍體後頸有兩個洞形傷口,呈黑紫色,從兩個洞的距離來看,可能是帶有尖牙的毒蟲或者毒蛇所致。”
得出此推論,她將死者的頭從新擺正,從正上方湊近屍體的臉部,頭也不抬地對顧助手說:“鑷子。”
然後手心一沉,熟悉冰冷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