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帳裡出來,才發現夜幕早已降臨。
蒼穹濃重似墨,竟看不見一顆星星,上弦月也被厚厚的烏雲遮蔽,不見蹤影。
回到營帳後,月九齡屏退左右,來到一進帳就坐著沉默不言的顧墨玧跟前。
察覺到她靠近的動靜,顧墨玧抬眸,對她扯出一個微笑,關心問:
“累麼?”
方才做屍檢連續三個時辰沒有停歇,連口水都沒喝。
月九齡卻搖了搖頭,反問他:
“你呢?”
他只在一旁觀看,按理說不可能比她累。
但月九齡問的不是身體上的疲累,而是心靈上——原以為再也找不到的爹孃屍骨突然出現在眼前,可是周遭還有許多心思各異的人在猜測詆譭他們生前的遭遇,怎麼可能不心累?
還有上位者,皇帝看似悲痛決絕地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但話裡話外卻已經將此案認為是顧霄親信背叛蓄意謀殺了。
顧墨玧沒有作答,只是給她倒了杯溫水,想讓她潤潤嗓子。
月九齡沒有接過來,伸手握著他的手腕抬起,就著他的手喝下去。
“屍骨恐要多停放些時日才能入土為安。”
雖說屍檢已經基本做完,屍骨也不可能會再出現什麼變數,但穩妥起見還是要等真相大白那天才能安葬。
顧墨玧動作一頓,放下水杯,語氣不驚:
“十五年風餐露宿都過來了,他們不會介意的。”
“那你呢?”
“我?我等了這麼久,也不再等多幾日。”
兩人一站一坐,月九齡看不到他垂下的眼眸裡是什麼情緒,但能看到他濃黑的睫毛輕顫,分明不像是無所謂的樣子,而且等了越久的人只會更加迫切,不可能不介意再等下去的!
於是她堅定地說:
“你撒謊!”
顧墨玧挺直的身板聞言一震,隨後抬起眼去看她,嗤笑一聲像是自嘲,卻又十分誠實,“嗯,對不起,我對阿齡撒謊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爹孃,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的死。
月九齡對上他滿眼的脆弱,她見過開心得像個小孩兒的顧墨玧,卻沒見過無措的小孩兒的顧墨玧,就像天要塌下來那樣難過,連左眉間的紅痣都黯淡了,她看得心裡一軟,上前將他摟住靠在自己身上。
顧墨玧鼻尖嗅到讓他安心的氣息,忍不住抬手摟著月九齡的腰,再靠近一些,這樣才能感受到這世間的一點暖意。
月九齡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的舉動,無聲地勾了勾唇角,一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另一隻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他的頭。
“落影在揚州查到了什麼?”
顧墨玧聽到她突然這麼問,怔了怔,隨即釋然,也對,他的阿齡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沒有察覺呢?
因而他也沒有隱瞞,“師父戰死不是意外。”
當初誰也沒想到,調查軍餉貪墨案還能牽出這麼一樁駭人聽聞的大案,大燕官兵為謀私利沆瀣一氣,導致了東洋一戰差點惜敗,還損失了鄒老將軍也就是顧墨玧師父這一員大將。
原以為是輜重失火所致,沒想到是另有隱情,然而當初的兩江大營因走水重建,早已物是人非,知情人不是死在了那場戰役裡,就是死在了連雲韋的刀下。
所以調查起來才舉步維艱,但他們都從這起走私案中發現了蹊蹺。
“還有呢?”月九齡直覺他不止查到了這一點。
顧墨玧:“劉誠並非勾結東洋人的主謀,連雲韋殺的那幾個人微不足道。”
劉誠是揚州郡守,經常仗勢欺人魚肉鄉里,連雲韋揭發他私底下與偽裝成東洋商人的軍官勾結,兩江大營裡見財起意的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