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五月中旬的一個凌晨,天子密探快馬加鞭往宮城送訊息——安國侯及夫人途經西山遭劫匪暗殺身亡,屍骨無存。
十四年後,本該葬身野狼口腹的顧霄夫婦的屍骨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皇家獵場某處,經屍檢證明其死因並非是悍匪劫殺,而是遭毒箭暗殺,且屍首被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回了皇城,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埋著,不見天日。
從死因到埋屍地,基本可以確定老侯爺夫婦的死與葛炳脫不開關係——毒藥與埋屍一定是出自他手。
而那致命的毒箭是不是他在暗中放的?屍首是不是他運的?暫時無法確定。
月九齡並不認為葛炳與顧霄夫婦之間有殺人償命的深仇大恨,更不認為一個小小守場人,半輩子都沒有離開過皇家獵場半步,不僅神通廣大到掌握奉命秘密回皇城的顧家軍統帥的行蹤,還能悄無聲息地近身行刺?
否則一露臉,就“葛病”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隨行護衛一手能拎兩個。
所以葛炳是導致並偽造顧霄夫婦之死真相的人,但不是唯一的兇手,也不可能是主謀。
當老丈說出十四年前葛炳的行蹤異常時,顧墨玧便隱隱有種預感,直到那老丈說出確切的時間點。
他們此時已經坐在了回城的馬車上,月九齡見他自上車後便心事重重,便出聲打破了車裡的安靜:
“侯爺在想什麼?”
這些時日他們都是分開行事,各查各的,今日是顧墨玧聽到她想出城到皇家獵場,擔心她的安危才一同行動——大概是秋獵時猝不及防與多年不見的父母“相遇”的那一瞬太刻骨銘心了。
顧墨玧聞言回過神來,卻沒有抬眸,而是緩緩開口:
“葛炳心術不正被人當刀使,確實罪該萬死,可惜我沒能將其手刃為父母報仇。”
他說這話時沒有太多的情緒,恨一個早已死透的蠢貨是懦夫行徑。
月九齡從沒在他口中聽說要取誰性命,即使他位高權重,有著對大部分人生殺予奪的權力,但也從未無視律法踐踏生命。
這是第一次聽他說殺人,她竟沒覺得不妥,或許葛炳已死是事實,不可能再拖出來鞭屍;又或許是他話裡其實並沒有蘊含殺氣。
然後就聽到他冷冷道,“刀折了不要緊,揮刀的人才罪魁禍首。”他定要讓這罪魁禍首下去跟父母賠罪!
這次,月九齡感受到了寒氣裹挾著殺意,忍不住傾身抱住這個隱忍的男人,也不怕被寒意所傷。
這十四年來顧墨玧就像個固執的小孩兒,守著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無論他有多想撈出沉在潭底的真相,無論他是打撈還是挽褲腳下去淌一遭,都始終一無所獲。
直至今日,他隱約窺見了那真相的輪廓了,欣喜之餘還小心翼翼,他擔心自己看到的是鏡花水月,也擔心他所做的一切是水中撈月,更擔心操之過急,那好不容易出現的真相又沉入潭底不見蹤影了。
顧墨玧眷戀著柔軟的懷抱,於是收斂了周身的冰冷,抬手回抱。
月九齡與他想的一樣,找到兇手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得揪出幕後主使,她直覺就是那幾大家之一,也有可能不止一家。
這些世家根基深厚,勢力盤根錯節,在幕後黑手尚未明朗之前,決不能打草驚蛇。
侯府的馬車離開獵場後,那銀髮蒼蒼的老丈也沒有回家去,而是來到了獵場的另一邊隱蔽處,那裡停著另外一輛馬車,外表尋常不起眼,是租車行裡最常見的。
他一走近,只見馬車裡伸出一隻保養得當的纖纖細手,給他扔了個沉甸甸的錢袋。
老丈手中一沉,心中歡喜,正要開口就聽見馬車裡傳來悅耳的女聲:
“爛在肚子裡。”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