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回到家的,他放輕腳步推開臥室門,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通往露臺的落地窗洞開,海風捲起輕柔的紗幔。他蹙眉走出去,看見沐染玥抱著空空的酒瓶蜷縮在椅子上望著海面發呆。
他微怔,開口喊她:“染玥。”
她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猛地從椅子上彈起,酒瓶滾落,發出突兀的聲響。
“你回來了,是不是公司除了什麼急事……”
“染玥。”他打斷她,走進她,“公司沒有事,是一個朋友出事了。”
她心裡一個咯噔,咬了咬嘴唇,啞聲問:“朋友?”頓了頓,才再次艱澀地開口:“女的?”
她希望他搖頭,希望他否定,可他真殘忍,連騙都不願意騙她一下。他那麼迅速地肯定地點了點頭,將她被海風吹了一夜吹涼的心再次吹冷。
她望著他,他神色憔悴,雙眼佈滿了紅血絲。他眉目間掛著弄弄的疲憊與擔憂。
這些,卻都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她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可她不是傻子。
她立即明白了,他與那個能令他在新婚之夜拋下琪子的女人是什麼關係。
她低了低頭,走向臥室。經過他身邊時,他忽然抓住她手臂,“染玥。我不想騙你。是,我們是結婚了,可是,你我都明白,這場婚姻,沒有感情基礎……”
沐染玥掙脫他的手,低低地說:“我好睏,我要去睡覺了。”
如果再不離開有他在的地方,她真怕自己被這棒頭一喝與心底一波波的難過擊倒。
慕澈軒沒有再說什麼,從衣櫃裡拿了衣服,又迅速出門了。
沐染玥蜷在被窩裡,聽到樓下車子離開的聲音,她扯過杯子,緊緊地咬在嘴裡,眼淚肆無忌憚得開始流淌。
她想起自己隔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對他笑嘻嘻地說,我對你一見鍾情非君不嫁呀。在婚前不多的幾次見面中,他牧牧不倦地問了她好幾次,她總是這樣回答。她知道他不相信,可她不願再多說。她一直在等她想起來,想起那次在巴比倫頂樓的旋轉餐廳裡,並非他們的初見。
可惜他忘記了,或許壓根他就從未記得過。只要自己,傻傻地一記記了三年。
那是她十八歲的春天,美國西雅圖的傍晚。她留學生涯裡的第一次獨自旅行。她從小被家人保護地太好,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絲毫沒有戒備心,在火車上與對面作為的金髮女生聊得很歡,下了車一起結伴走,去廁所時傻乎乎地將所有行李都讓那個女生看管,出來才驚覺自己遇見了騙子。
她坐在火車站附近的廣場階梯上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大罵自己蠢貨。更要命的是,她除了記得自己手機號,家人朋友的電話一律記不得。絕望地捱到了傍晚,暴躁地揪著亂糟糟的短髮發瘋般地用中文大聲嘟嚷著“啊啊啊啊瘋了瘋了要死了要死了”之類的怪音。或許是她的奇怪舉動與中文引起正從她身邊路過的慕澈軒的主意,他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
那一年,是慕澈軒結束留學生涯的畢業旅行,西雅圖是他最後一站,他不像如今西裝筆挺的冷峻模樣,他灰T牛仔褲,肩膀上掛著一個黑色揹包,他站在傍晚昏黃的光線下,對她說,需要幫忙嗎?
異國他鄉的街頭,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刻,一句輕巧的鄉音,令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請她吃晚餐,不過一杯可樂與一隻麵包,沐染玥卻覺得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他們坐在湖邊的長堤上,那是多雨的西雅圖難得的好天氣,金色的夕陽慢慢沉入湖底,水面波光粼粼,美得一塌糊塗。
她側頭,望見他安靜喝水的側面。十八歲的心,輕輕一動。
她將這場短暫的遇見稱之為初戀,宿舍裡的好友笑話她說,睡眠初戀,你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不過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