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沉寂中,一隻蠟燭燃在妝臺上。
躺在地上的兩個男人,面上都凝結著痛苦的神色。
兩條如煙的白線,從端坐在妝臺前的女人延伸過去。
宮百戶的嘴裡,再也沒有發出囈語之聲。
長久的干擾和折磨,讓他陷於迷夢之中。
他的眼角淌下一滴淚水。
大夫死了。
並不止是徐芸的謊言。
在徐家捱了那一棍,大夫妝臺就很不好。
躺在床上,時而清醒叫來長子催促他趕緊去接徐玉。
但大多數時間,還是迷迷糊糊的昏睡。
他如此,叫周圍人都笑話不已。
笑他情種,老樹開花。
笑他行為不端,笑他不慈,定要給子女招惹一個麻煩,臨死還記掛著幼妻。
在床上躺了許久,大夫的背上生出褥瘡,身子都漚爛了一大塊。
他短暫的清醒,讓長子很高興。
可父親醒來,只拉著他的手,叮囑他將婚期提前。
定要在他死之前,將徐玉接進家門。
大夫的長子看見他靠在枕上花白的頭髮,只覺心中煩悶。
他不願違逆父親,可也不想有一個只比他女兒大一點的繼母。
也不想有徐家那樣的親戚。
大夫的長子唉聲嘆氣地著手準備著婚禮事宜。
大夫已經起不來身,明眼人都知道,他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
拜堂自然是不可能的,今日長子便尋來一雄雞替代。
雄雞雞冠雄壯,長子方才從市集上挑好,提回家中,便聽藥鋪小二道徐家來了信。
大夫的長子展信一看,頓時手一顫。
徐家阿玉,投繯自盡。
徐玉的簪著大夫送的銀簪,為他服白,將自己掛上了房梁。
或許是有所感應。
這廂信讀完,死訊送到,後邊傳來一聲驚叫。
大夫死了。
……
窒息,從頸部開始。
忍不住吐出舌頭來。
眼睛發脹發痛,眼前的黑暗中閃爍著銀色亮片。
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只覺得無力的感覺傳遍全身。
宮百戶眼睜睜看著徐玉將自己掛上房梁。
內心喝罵不已:“她是騙你的!”
“為何不先去證實一二?”
可宮百戶並不理解,一個常年壓抑的人,被扯斷最後一絲麻繩的絕望。
也不能理解,徐玉的怯懦。
最後,宮百戶不得不跟著徐玉的身體緩緩梳妝。
在房樑上掛了一段麻繩,蹬掉了墊腳的凳子,吊在了房梁。
宮百戶第一次體驗了死亡。
意識消失的最後,他想著這樣也好。
可在痛苦達到頂峰時,眼前黑暗潮水般退下。
視網膜上一點白光。
宮百戶像是得到了救贖,朝那光芒跑去。
他以為自己能得解脫,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幼年徐芸的臉。
細眉長眼的死丫頭,將眉毛擠成尖酸模樣。
眼下小痣顯眼無比。
她道:“小姑姑好沒規矩。”
“現在江南女孩都要裹腳,能裹腳是我們的福分。”
“裹一雙皮漂亮的腳,以後才好嫁個好人家。”
熟悉的話語,讓宮戰打從心底生出極致戰慄。
他又回到了初始。
門吱嘎一聲開啟。
徐玉的嫂子,帶著一個叼著菸斗的老婆子走了進來。
“夏嬸,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