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寧幽幽道:“本地百姓迷信神佛,有人用‘天譴’一說害我們,他就用‘顯靈’來救我們,原是最有效的,只是……”把自己祖先的祠堂毀了,這是多大的罪名!即便無人知曉,他又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先人?
秋寧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
月上中天,疫區一片寂靜。
秋寧站在柵欄下,望向王府的方向。
冷風月明,素影分輝。
那一片銀光彷彿在暗色的天幕上盪漾,盪出那人的容顏。他臉上是熟悉的溫柔表情,眸子深處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星光,微彎的弧度裡充滿笑意,似含情,似戲謔……
想起這張笑臉,秋寧心裡溢滿柔情,把自己浸潤得要化了一般。
很想摸摸他,抱抱他,告訴他心底最深處的誓言。
大約自己前半生受的苦,便是要來渡他的這一份緣。這樣看來,那些苦,也算不得什麼。
秋寧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放在唇邊吹起來,彷彿那人在耳畔輕輕應和:
“人生好景應如斯。情深兩心知。春風秋月,樽前談笑,風流總相宜。 忽分兩地音塵斷,往事惹離思。一夜疾風,半夕飛雪,便是惱人時。”
……
陸震站在離疫區不遠的樹叢間。從這個高度,他看到一個白影立在夜色中。
那一定是他。他知道的。
呼呼而過的夜風裡夾雜著斷續的笛聲。是纏綿深情的調子。那聲音躍進陸震的耳內,揪住他的心,令他一陣恍惚。
這便是咫尺天涯麼?
什麼時候才能靠近他?什麼時候才能擁他入懷?
他靠到樹幹上,雙手枕在頭後,靜靜望著天邊的明月……
☆、傾國太監(六十八)嗀相逢
正如蕭玖蘭預言,定州城的疫情在一個月後解除。其他地方的疫情也相繼被控制住。
當秋寧帶領族人離開隔離區的時候,那些被他們醫治好的百姓依依不捨,簇擁在他們身後一路相送。及至來到隔離區大門口,外面竟也站滿了人,領頭的卻是守衛隔離區的洪驤軍總管武校尉。
武校尉一見秋寧,撩袍跪下,抱拳道:“多謝秋公子和藥師國高人救治武某全家性命,請受某一拜。”
他話音未落,門前的人嘩啦啦全跪倒,隔離區內的百姓也紛紛跪下。
秋寧去扶武校尉,“不可不可,我族如今和大家同氣連枝,治病救人乃是份內之事,大家莫要折煞我們!”
武校尉不肯起來,只道:“公子與諸位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就受了我們這一拜罷!”
秋寧無法,只得和族人身受了眾人一拜。
望著眼前黑壓壓磕頭的人,秋寧長長鬆了一口,心知族人算是在西疆站穩腳跟了!
藥師國的餘民,自被齊行忌破國後一直為奴為婢,若不想被當牲口般買來賣去須得小心隱藏身份,成日不是被歧視作踐便是東躲西藏,何曾想到今日這般為人尊崇?一股子喜悅、驕傲的情緒在他們心裡升騰。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地做人!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尊重!終於,能夠有地方安定家業!
而這一切,全是在前方這位身有殘疾的大王子帶領下爭取到的。幾位長老更是百感交集、心有慚愧。當初因為大王子的閹人男寵身份,不讓他當族長,後來他被皇帝囚禁更想棄他不顧,然而他從來沒有半句怨言,依然殫精竭慮為族人謀前程,真真是他們狹隘了。想說句道歉的話,卻又無話可說。
秋寧並沒注意到族人的複雜表情。他只覺得壓在心裡的巨大塊壘消融了一些,至少,他盡到了王族成員的責任,對枉死的族人、水邱一族的祖先也算有個交待。他一心掛念步隨雲,恨不得長翅膀飛去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