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這笨拙老實的一問真是直指本心,它使我們每個人都不再能夠置身事外……難道我們在不同的意義上不都曾經面對過類似的選擇?
倘若有些問題還可以在思辯的意義上進行的話,另一個問題則是米夏必須直面的:他終於發現,漢娜不識字,而且一直在掩飾這一點,為此她甚至承認一份對定罪至關重要的報告是她的手筆,那麼,他是應該說出真相,還是尊重漢娜的意願,緘口不言?他最後選擇了沉默。他的動機已經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漢娜的選擇如此強烈地震撼了我們,她執意要隱瞞她的文盲身份,她的大半生都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之上,相比之下,她之一度成為集中營看守不過是個小秘密,而且這段插曲還是她為維持這個謊言付出的巨大努力的一部分。我們發現,她的種種令人詫異的舉動和反應都指向了這個謊言。假如因為怕出醜,她過去的所為猶有可說,那她在法庭上的選擇還是令人震驚:她認為做一個文盲比做一個罪犯更丟臉嗎?她比###自己是個文盲更害怕###自己是個文盲嗎?
有罪就有罰,漢娜最終被判了終身監禁。說不清這是對她的罪行還是她的謊言的懲罰,如果是前者,那樣的重判對於她是冤枉了;如果是後者,她為謊言付出的代價過於慘重……罪與罰在這裡簡直不成比例。然而漢娜義無反顧認了罰。我得承認,這恰恰是書中最令我感動的所在。不識字是她最大的羞恥,洩露這個秘密對於她無異於喪失全部的尊嚴。不管她的做法看上去多麼荒唐,漢娜是在以她的方式頑強地衛護著她可憐的自尊。在這裡,判斷這麼做是否值得,她是否應該做出更合理的選擇都已無關緊要,甚至是煞風景的了,……我們惟有感嘆。
《朗讀者》1
記得那時候我是十五歲,得了黃疸病。病是那年秋天發作的,到第二年春天才好。舊年的天氣逐漸寒冷和暗淡起來,我的病體也愈來愈虛弱了。直到新年來到,才有了點起色。這年一月份很暖和,於是母親把我的床移到陽臺前邊。我可以看見天空,太陽,雲彩,聽見小孩在院子裡玩耍的歡聲笑語。二月的一個傍晚,我聽到一隻鶇鳥在歌唱。
我家住在鮮花街一棟樓房的三層樓上,那棟建築###無朋,是世紀之交建造的。我生平第一次敢於獨自行走,就是從這條街到車站路去。巧的是我發病也就在那兒,那是舊年十月的一個禮拜一,我正從學校往家走,就猛地嘔吐起來了。幾天以來,我已經老感覺自己身體虛弱得很,我還從來沒有這麼孱弱過,每走一步都得使大勁兒似的。尤其是在家裡或在學校都要上個階梯什麼的,我雙腿就硬是抬不起來。另外,我吃什麼也沒有胃口。儘管坐在飯桌旁飢腸轆轆,可是一見飯菜我馬上就會反胃。每天早上醒來,老是口乾舌燥,感覺五臟六腑沉重萬分,都挪動了位置似的。一下子變得這麼衰弱,讓我覺得很難為情,一嘔吐起來就更是羞愧難當。這種情況以前也從來沒有發生過。第一次發病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嘴巴里突然一下子就滿是東西了,我盡力想全都嚥下去,就咬緊牙關,閉緊嘴唇,手掌捂著嘴巴。可是,那些東西還是衝出口來,流過手指。我只好用手撐著路旁一棟房子的牆壁,眼睛往下瞧著腳邊的汙穢,嘔出來的全是發亮而黏糊的涎水。
有位婦女前來照護我了,她那動作卻不能說是很輕柔體貼。她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著走過門樓下黑咕隆咚的過道,進了院子。往上看,只見視窗與視窗之間都繃著繩子,晾著漿洗過的衣物。院子裡堆著木頭,一間工場的大門敞開著,電鋸###,刨花亂飛。院子的大門邊有個水龍頭,那女人旋開龍頭,一上來先給我洗手。然後,她窩著兩隻手掌掬著清水,潑在我臉上算是給我洗臉。我掏出手絹往臉上擦著。
“去拿另外一隻!”
她說。原來,龍頭邊放著兩隻桶,她抓起一隻水桶裝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