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一碗酒早已全部進了肚。楊度也不含糊,泥碗也很快見了底。
“好樣的,到底是出身將門,有種!”姜三豹高興起來,說,“你道我真的沒有下酒菜?剛才是試一試你能不能真喝酒,稍等一下。”
姜三豹進了雜屋。只聽得一陣砧板響後,如同變戲法似的,姜三豹托出一大盤熟肉來,外加一碟紅紅的剁辣椒。
“這是什麼肉?”楊度指著盤子問,他已聞到一股濃濃的肉香。
“野兔肉。”姜三豹答,“早兩天在山腰上打的,這傢伙肥得很,足足有十二三斤。吃吧!”
姜三豹說著又給兩個泥碗倒滿了酒。
“你用什麼東西打?鳥銃嗎?”
“不,我用這個。”姜三豹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黑溜溜的鴿蛋大小的鐵球來。
楊度很有興味地拿過鐵球,在手裡掂了掂,笑著說:“姜千總,你原來是個沒羽箭張清啊!”
姜三豹“嘿嘿”笑了兩聲,說:“不要再叫我姜千總了,我有個僧名叫大空。”
“大空?”楊度輕輕地念了一遍。綠營的千總,哥老會的頭目,一入佛門,便將世事看空了。他望著雖穿僧服,然英氣並未減殺的大空問:“你離開了軍營,有多少事情可做,為什麼要入空門?”
“一言難盡。”大空喝了一口酒,抹抹嘴巴說,“我以後再慢慢對你說吧!”
聽這話,楊度料想他出家有其為難處,便不再問了,說:“你為何入空門我不知道,但你為何一人在此守蘿蔔,我卻知道。”
“你知道什麼?”大空頗為吃驚地問。
“為了這個呀!”楊度指了指盤子裡殘存的野兔肉,又搖了搖酒葫蘆。
“對,你說得對!”大空臉色鬆弛下來,隨即哈哈大笑。
“你住在寺院能喝酒吃肉嗎?”楊度夾起一塊肉說,“要我做和尚,我也做得,就是不能長期吃齋,要做就做魯智深那樣的花和尚差不多。”
“何必一定要做花和尚,像我這樣,做個守蘿蔔的野和尚也可以嘛!”大空很開心,喝了一口酒,問,“楊公子,你來密印寺住了好些日子了,做什麼呀?”
“幫覺幻長老記錄溈仰宗的譜系研究。”
“記得怎麼樣了?”
“大概還有十來天就差不多了。”
“你的朋友寄禪法師怎麼樣?我不是問他的佛學,我是問他的人品。”大空盯著楊度的眼睛問。
“我與寄禪法師相交併不深,來密印寺前才認識的。”楊度捏著泥碗,沉吟一下說,“據我與他相處的這些日子看來,他是一個通達世事光明磊落的人。”
“是不是一個真正的和尚?”
“我看是的。”楊度肯定地回答。
大空沉默不語。
楊度看窗外的日頭已經偏西了,站起來說:“我要回寺院了,改日再來看你。”
“行,以後常來吧!”大空也起身送他出門。
“你剛才在菜地裡做什麼?”望著一大片綠油油的白蘿蔔菜葉,楊度問大空和尚。
“除草。”大空答,走了幾步,他望著楊度說,“你是個飽學士子,應該記得《 史記 》裡朱虛侯的《 耕田歌 》。”
楊度疑惑地望著這個未受具足戒的野和尚,他怎麼會突然想起為剷除諸呂復興劉家漢王朝立了大功的朱虛侯來?又怎麼會想起以《 耕田歌 》來譏諷呂太后的故事來?
“《 耕田歌 》說:‘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除而去之。’這說的便是除草。”大空意味深長地盯著楊度,問,“楊公子,你說,‘非其種者,除而去之’,此話對不對?”
“噢,噢,對,對。”楊度含含糊糊地回答。
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