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少三親六戚,訂婚酒辦得熱熱鬧鬧,大家都很高興。尤其是李氏老夫人,為小兒子辦成了這件大事,她最後一樁心事也了結了,成天忙進忙出,樂呵呵的。在一片喜悅之中,楊度卻發現妹妹叔姬臉上隱隱有憂色。
訂婚儀式結束後,代懿獨自回雲湖橋去了。代懿和叔姬結婚後不久,叔姬便發覺丈夫所寫的詩文並沒有剛見面時的那些詩文好,懷疑丈夫先前做了假,心裡就有幾分瞧不起。代懿在日本三年,讀了幾個學校,學軍事學法律都沒畢業。回國後,找事做又高不成低不就,弄得終日在家無所事事,自己也很煩,脾氣也變壞了。叔姬在日本時就對丈夫有外遇而惱火,回國後見他如此不爭氣,越發瞧不起了。小夫妻常常爭吵,叔姬多次表示要和代懿離婚,唬得公公叫苦不迭:自古來只有丈夫休妻,哪有妻子喊要離婚的道理,這都是留洋留出的結果!但媳婦是才女,他從心裡喜歡,兒子也確實不上進,不能怪媳婦不愛他。每逢兒子和媳婦吵架,老頭子總是責備兒子,從不說媳婦;遇到媳婦哭哭啼啼時,他還賠著笑臉去勸解。周媽免不了幸災樂禍,時常對人說:媳婦敢在公公和丈夫面前翹尾巴,這世道真的是變了!
見妹妹不跟丈夫回家,楊度知道小兩口又鬧不和了,他來到妹妹房中,要跟她說說話。
叔姬不在,靠窗的黑漆木桌上放著一張花箋。這花箋用長約八寸寬約五寸的白宣紙裁成,上面畫著兩隻淡墨小蝦。楊度認出這是齊白石的手筆。齊白石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給最要好的師長親友送一件禮物,那就是一疊自制的信箋,他在信箋上畫一點花或小動物。雖寥寥幾筆,卻氣韻生動,深為大家喜愛。這幾年齊白石的名氣越來越大,畫的畫也越來越值錢,他送給別人的信箋也就越來越少了,非他所尊敬所親密的不送。叔姬的才氣為他所佩服,故叔姬每年可以從他那裡得到三五十張白石花箋。叔姬沒有幾封信可寫,她主要用來謄正自己最後吟定的詩詞。
這張花箋上有一首詩。楊度拿起來看,墨跡未乾,顯然是剛剛寫就的,題作《玉階怨》:
新月豔新秋,閨人起舊愁。宵長知露重,燈曖覺堂幽。
寂寞金屏掩,悽清玉筯流。思心無遠近,徵騎日悠悠。
楊度看後心情沉重:叔姬不但心緒孤幽,更為可怕的是她至今尚記著“舊愁”,懷念不在身邊的遠人。這個遠人,只有做哥哥的他心裡明白,那就是供職翰林院的夏壽田。
“大舅!”澎兒喊著進了屋來,楊度親熱地抱起他,叔姬跟在兒子的後面。
“一年多沒有讀到你的詩了,你的這首《玉階怨》,無論是遣詞還是意境,都比先前大有提高了。”楊度指著桌上的花箋對妹妹說。
“哥,你看到了?我正打算請你指教呢!”叔姬從哥哥手裡抱過兒子,澎兒在媽媽懷裡呆不住,掙扎著下地自個兒出門玩去了。
“哪裡敢言指教!”楊度笑著說,“我現在忙得一塌糊徐,有時技癢想吟詩也吟不出佳句來。”
“吟不出詩才是好!”叔姬悽然笑了一下。“過去讀書,對古人說的文章憎命達、詩窮而後工一類的話不能理解。現在我明白多了,好詩都出自苦命人的筆下,尤以女子為突出。”
“你這話過分了點。”
“不過分!你看薛濤、魚玄機、李清照、柳如是這些為後人留下好詩好詞的,哪個命好?前代那些浩命夫人,未必都無才,卻沒有一首好詩傳世。”叔姬說得激動起來,清瘦的臉上泛出一絲紅潮。
楊度知妹妹是在為自己的婚姻不幸而借題發揮,也就不再和她爭論下去了。
“叔姬,我這幾天很少看到你和代懿說話,前天你又讓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