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從北洋六鎮的反響中更可看出此人的可恨可怕;不殺他,也要罷掉他的一切官職,將他驅逐出京師。載灃下決心要為國為己除掉這個毒瘤。他親自擬了一道諭旨:
軍機大臣外務部尚書袁世凱,夙承先朝屢加擢用,朕御極後復予懋賞,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馳驅。不意袁世凱現患足疾,步履維艱,
難勝職任。袁世凱著即開缺,回籍養療,以示體恤之至意。
當這道諭旨在《京報》上刊出的時候,離袁世凱獲新皇帝加太子太保銜“慈賞”尚不到十天。宦海風雲之變化莫測,令所有官場中人震慄!
七 冷冷清清的前門火車站,前來給袁世凱送行的只有嚴修和楊度
與這道諭旨在《京報》面世的同時,各種關於袁世凱的飛短流長也在京師顯要們的客廳裡、大小衙門的休息室裡,在茶樓酒肆、街頭巷尾間廣為傳播。頃刻之間,一位不可一世的烜赫大員,變成了一介眾矢之的的催罪平民。求職寄食打秋風之輩不再來了,趨炎附勢之徒不敢沾邊了,更有膽小怕事的人,連北洋公署的大門口都不敢過了。往日冠蓋如雲的袁府,眼下冷寂到門可羅雀。
這是白日裡的現象。一到夜幕降臨的時候,便有一個個黑影鬼也似的從小門閃進去,然後又匆匆地從側門邊消失掉。這些人都是十餘年間,被袁世凱提拔安插在中央或直隸、山東各衙門以及北洋六鎮中文武官員的私人代表。他們本人不敢到這裡來,因為朝廷會在北洋公署的四周佈滿暗探,這對他們今後的仕途是十分不利的。然而,這位袁宮保過去的確於他們有恩,今日倒相了,連一個安慰都沒有,似乎於良心上說不過去。於是他們或打發自己的子弟,或派遣下屬僕人趁著黑夜來一趟。一般都沒有信函,帶來的是口信,表示他們的殷切關注,希望袁宮保回籍後放寬胸懷,好好保養,有朝一日再度出山。所有這些人都給昔日的恩人送上一張銀票,多至數萬,少則數千。最多的一張是直隸臬司張鎮芳送的,整整四十萬兩。張是袁的表弟,由袁一手提拔,累任肥缺,家裡積蓄了幾百萬兩銀子。張鎮芳一向出手闊綽,對錶兄遭此不測之禍既憤慨又同情,四十萬兩銀子所表達的正是這一份深厚的情誼。
袁府內室這些日子裡一片亂糟糟。於氏夫人成天哭哭啼啼,各房姬妾們手足失措。袁克文也無心去勾欄瓦舍鬼混了,縮在家裡讀書。一大群少爺小姐們則隨各自的生母忙著收拾行李。整個袁府上上下下,幾乎無人明白這場飛來橫禍的背後原委。
與此相反,這座宮保府的主人的心境倒還安寧。他知道,由於自己的精明強幹,業績丕著,必然招致別人的嫉妒;由於自己多年來手操重權,處理過不少大事,必然得罪了一些權貴顯要;由於戊戌年流播甚廣的傳說,必然引起今日身為監國的載灃的怨恨報復;由於訓練了兵強馬壯的北洋六鎮,必然遭到滿蒙親貴的猜忌。所有這些,過去都因為有慈禧太后那座保護傘才得以安全無恙,現在山陵已崩,對頭當國,囚禁殺頭、抄家滅族,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在如此險惡的局勢下,居然能保住首領和全家的平安,真是萬幸萬萬幸了。袁世凱不由得從心底裡感激徐世昌給他出的主意,感激張之洞和北洋六鎮的昔日袍澤們在這生死關頭時對他的支援。他相信這是袁氏先祖的庇佑,於是每天早晚高燒紅燭,對著高祖以下的歷代祖宗牌位無比虔誠地磕頭謝恩。
在全家忙忙碌碌收拾金銀細軟的時候,他在思索著:回河南後,究竟選擇何地為自己的休憩之所?對於一般人來說,這本不是一個要考慮的問題。他是項城人,毫無疑問應回項城去,但袁世凱卻不願回項城。項城對於他,既是生之育之的故園,又是懷有深深隱痛的畏地。原來,這是因為有一場鮮為人知的家庭恩怨之故。
袁世凱的生父袁保中,在夫人劉氏生了長子世昌、次子世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