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時候還不懂,精神上的打擊才最能夠讓人消瘦。
他的思維在煙燻木香中停頓,想不起這個味道是來自哪個牌子。
石榴的果香中夾雜著一點點脂粉氣,倒不顯媚俗,誘人卻不能多聞。交織纏繞在周身,比酒精要醉人,輕易就能有癮。
他問她是不是用了香。
白恬想她當時的表情大概很茫然,他在親熱中停下,問她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他爬起來,抽出一些被子給她蓋上。聽她用緩慢的語速告訴他,&ldo;不是,是祖馬龍的身體乳。&rdo;
她的兩隻手繞在他的脖子上,小姑娘反問他一個問題。她問他是不是小說裡那個文人風骨,性情溫如玉的書生。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搖頭也說不是。
&ldo;我是精明又惡毒的狼,羊羔還小,總歸要養肥了吃才不算虧。&rdo;
她縮在被窩裡,只露出一顆小腦袋,眨眨眼睛,又乖又可愛。
&ldo;哪裡還小?&rdo;
程景行在她腦袋上薅一把,把她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她分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個意思,非要這樣曲解,倒是不明白她和誰學壞了。
她笑起來,朝他伸出手要他抱抱。一雙手臂在燈光下,白得晃眼,讓那串珠子更醒目了。
程景行捉住她一隻手,細細打量一圈,&ldo;哪來的?&rdo;暗紅色的一串珠子,不是小姑娘喜歡的色系。材質很一般,打磨得也很粗糙,珠子裡頭有雜質,像是用一塊不甚稀罕的玉的邊角料製作成的。
她對花錢不太在意,平常身上隨便戴一個小物件都是哪一年的限定。想來她是不會去買這樣一串珠子給自己,只會是他人贈送的。
聞言,她把手伸到他面前轉了轉。她的腕子細,比那串珠子小了一整圈,鬆鬆垮垮地戴著,手腕輕輕一轉動,傳來玉石相互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ldo;奶奶從寺裡帶回來的,好像說是開過光,能保平安。我戴著好看嗎?&rdo;
他和她躺在一塊,隔著被子抱她,嗓音含著兩人獨處的特殊時刻才會有的低啞,&ldo;好看。&rdo;
他要是說不好看,這個小姑娘怕是要把它摘下來,再怎麼都不肯戴著了。他不信神佛,但要是小姑娘戴著能保佑她,那也是好的。
她面對他側躺著,手指在那串珠子上撥弄了兩下,&ldo;那我去給你求一串,你也戴著好嗎?我也想佛祖能保佑你。&rdo;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全部心思都放在程景行身上,不論做什麼總要想到他。
程景行輕笑,他這個面相的人笑起來該是帶著一些不正經。他總是在閒時挑著笑,說著半真半假的話來逗她。可他這回說得太真誠,就連白恬幾乎都要相信了他的說辭。
&ldo;求神拜佛,不如好好跟我在一起。神佛上帝,都不能事事如你意,我如你意。&rdo;
和程景行在一起的那一年,白恬只有十七歲。她的面容是年輕的,她的心理也還不蒼老。她對這人世還抱著很多的幻想。
她是真的以為她可以陪在程景行身邊很久。就算不能和他走完一生,但好歹可以陪他走一程。
都說死心塌地地愛一個人是不明智的,但程景行治好了她的病,卻又讓她病入膏肓。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程是這樣的短,又是這樣的多磨難。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自己對程景行的感情有多重,他已經離開。
從前只知道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卻不知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他親手為白恬築起的一個春有百花冬有雪的世界。末日在他離開的那一天到來,這個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