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躍吃完了牛肉罐頭,又喝了一杯橙汁。
崑崙站裡現在堆著吃不完的食物,夠擺一桌滿漢全席,但他卻再沒什麼胃口。
明光鎧正掛在牆壁上充電,壓縮氣瓶已經準備就緒,明天早上出發時明光鎧的氣瓶可以堅持八個小時,氣瓶內的氧氣耗盡後再換上緊急製氧單元。
&ldo;我再檢查一下氧氣。&rdo;唐躍拍拍屁股起身,&ldo;我們明天什麼時候動身?&rdo;
&ldo;你決定。&rdo;
唐躍站了幾秒鐘,&ldo;那就天亮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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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日(3)前夜
當天晚上。
唐躍躺在床上,被褥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頭來,風扇轉動的細微嗡嗡聲像是蚊子叫,乘員艙內的空氣溫度一直保持在二十攝氏度,但這個時候室外氣溫已經下降到了零下六十度。
門簾縫隙中透出淡黃色的燈光,老貓還未休息,它仍然在為明天的出行做準備,收拾行李,唐躍聽到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是老貓在捲地圖,火星流浪狗車頭嚴重損毀,連塊完整的顯示器都不剩,他們不得不使用紙質地圖。
唐躍望著地板上細細的燈光,莫名地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暑假回老家,住在磚瓦搭建的老房子裡,每天晚上年幼的自己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睡覺,房間門縫裡透出溫暖的光來,偶爾爺爺奶奶會輕輕地進來給自己掖掖被子,這個時候他就立即閉上眼睛裝睡,等老人走了再睜開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些,老家的房子其實早就拆掉了,爺爺奶奶也在他上大學時去世,如今連地球都消失了,現在沒人能證明這一切曾經存在過,它只存在於唐躍的記憶中。
唐躍反覆咀嚼這些記憶,從小到大,從暑假老家房子裡的電視和冰棒,到酒泉中心訓練和老王在羅布泊生火,他努力確認它們的每一個細節,那部萬年老劇《少年包青天》片頭曲的調調,那支冰棒包裝紙上的字跡,老王坐在篝火邊上翻揹包,從包裡掏出暗藏起來的青島啤酒。
唐躍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遺忘這些人。
可惜記憶終究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固定的東西,你努力地把它捏成某人的形狀,捏得纖毫畢現,每一根頭髮絲都清清楚楚,它們仍舊會像沙子那樣漸漸流逝模糊,到最後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個糰子,你愣愣地看半天,也看不出什麼來。
唐躍閉上眼睛,輕聲說:&ldo;你們還在不在?&rdo;
一切都安安靜靜。
唐躍床頭的櫃子上擺著一隻水杯,邊上是立式木質相框,僅有一張照片,那是獵戶座一號的機組乘員出發前在酒泉中心的合影,指令長老王和老湯站在後排中央,兩側是老鄭和老麥,唐躍和麥冬則蹲在前排,六個人勾肩搭背衝著鏡頭笑,當時風很大,女孩一手按著耳邊的頭髮,老王被沙子迷了眼睛,齜牙咧嘴,正要罵人,但騷話還未出口,時光就被相機永遠定格。
再遠方是晴空下高大的發射架,載人飛船還在總裝,陽光明媚。
床邊的地板上有一雙拖鞋,牆角有個空的塑膠垃圾桶,牆壁的掛鉤上掛著褲子襯衫和空衣架,唐躍的乘員艙裡很簡單,他沒有太多東西要帶走。
&ldo;老貓?&rdo;唐躍從被窩裡抽出胳膊來,枕在腦後。
&ldo;我在。&rdo;一隻貓頭從門簾縫裡探進來,&ldo;你還不睡覺麼?明天早上要早起。&rdo;
&ldo;睡不著。&rdo;唐躍說。
&ldo;緊張?&rdo;
唐躍搖了搖頭。
&ldo;焦慮?&rdo;
唐躍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