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鐵鍋和一個土灶外,什麼也沒有了。
爹帶著娘進了金城(蘭州),再下了四川,到了西安,後來去了新疆。
一年時間後,爹一個人回來了。弟弟看見爹回來了,抱著他哭著要娘。
爹瞅著弟弟說:“你娘看完病,去你在新疆的姨家休息去了,過些日子回來。”他拿出幾塊糖來給弟弟,轉身走到房裡和奶奶嘮叨了半天,然後走進另一間不住人的黑瓦房,揭開鍋蓋,看了一眼就出來了。
爹找了大伯家當礦工的姑爺和二伯家當廚子的姑爺,還找了大娃以及和他一起學木匠的二娃和銀寶。找他們借了錢後就拿上鐮刀,背上大弓出門。
奶奶說:“你爹上了山集梁、下了高山塬,走過紅土坡,穿過黑風坳,再翻過白牙嶺,就到了陝北了。”
爹拿著鐮刀是給人家割麥子用的,大弓是用來彈羊毛的,羊毛彈鬆了再鋪平整,撒上膠水,再用擀棍擀到羊毛粘在一起,做成羊毛席。爹去陝北給人家當“麥客”和席匠了。
奶奶說:“家裡現在給你娘看病,什麼都沒有了,你爹去掙錢了,掙了錢把這個院子再修成和咱們原來住的那個一樣。”
奶奶還說:“你爹的鐮刀很快,他割麥子就像他做木匠,活兒細著呢!那麥子一茬一茬地就被他割好了,你們見過他用推刨刨木頭,那吱留吱留的木頭皮就變成卷昌出來了。他的羊毛弓往那房樑上一掛,嘣嘣的彈起來,那羊毛就不由自個地變鬆膨了。你爹割完了麥子,彈完了羊毛,就越過葫蘆河,再繞過了柳樹灣,跳過鐵路橋,穿過沙漠就到內蒙了。他在那裡做木匠,還砌磚牆,你爹砌的那牆不用打線都直。幹完了這些,他就在那放羊,騎上大黑馬,手裡拿著鞭子喊著領頭羊。”奶奶說著背過臉去了,我看見她用手絹捂住了眼睛。
弟弟問奶奶:“爹下次回來還買糖嗎?”
奶奶笑說:“你爹下回回來給你買大白兔奶糖,那糖可甜了,能甜到心窩子裡去。”
縣裡到鎮裡通了班車,不用再坐拖拉機了,村裡到鎮裡開始坐拖拉機了。我要去縣裡上高中,離開了那兩間黑瓦房,二伯送我到了鎮裡,我坐上了汽車一個人去縣裡。
縣城裡的路沒有我第一次去那麼寬了,人也沒有那麼多,霧氣也不大,路上也沒有那麼冷。
第二年,娘從新疆回來了,她的病好了。
奶奶說:“你娘回來了,黑子也快回來了。”
十五
二蛋早不讀書了,去南方打工,掙了點錢買了個摩托車,每天從村這頭騎到村那頭。我爹孃住在那兩間黑瓦房裡,背靠黃土面朝天。村人們都有了錢,大興土木。我爹又幹起了木匠。
改革開放大洗牌,層層樓房拔地而起,黑瓦房不再建了,村人們時興建小洋樓。我爹跟著裝飾公司去搞裝潢了。這年弟弟去當兵了,我爹看著弟弟穿上綠軍裝,背上揹包,說:“我那時想做沒有做的事,我兒子現在做了。”
我們送弟弟上了車,車上裝滿了新兵蛋子,個個精神煥發,娘在那哭個不停,爹說:“你哭個什麼勁,孩子當兵有出息。”他黑得發亮的臉上露出了飽滿的笑容。
爹每年要帶一些徒弟,學木匠的、學唱戲的、學做泥瓦匠的、學做羊毛席的,還有一些學裝潢的。他還想找一個學畫臉譜的。爹時常翻出一大堆戲本和他以前寫的手稿一遍一遍地看。
家裡後來拆了兩間黑瓦房,建了兩排小平房,砌上了瓷磚,建上花園。爹還學人家在花園裡放上假山,弄上噴水。在大門外面樹了個籃框,還挖了個儲水的大水窖。給家裡又添置了很多東西。買來了大黃牛,還買了鍘草機,拖拉機,搬來了大彩電。
爹每天早上沿著田埂,抽著旱菸站在最高處朝著空曠的田野喊上幾聲戲詞,面對著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