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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咳嗽了幾聲,坐在馬背上一個勁兒地翻白眼:“我本郎心如玉,奈何卿心如鐵啊!”

黛玉捂著嘴兒吃吃笑著,壓低了聲音跟春鶯咬耳朵:“一會進了城,把這杯茶給哥哥送去,他一路貧嘴,進了城肯定口乾舌燥。”

“小姐,明白。”春鶯也低聲回答,笑得眉眼兒彎彎。

馬車的吱呀聲依然規律地迴圈著,黛玉倚在舒舒服服的靠墊之上,抽出自己的詩冊,卻不翻開,玉白的指尖兒慢慢摩挲著封皮,指尖劃過一絲絲的沙沙感。

“小姐,拿這個照著。”春鶯機靈地拿了個琉璃球兒出來,點了蠟,封好口,再把球兒掛到車窗下。

王嬤嬤年紀大了,一年前,黛玉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脫了奴籍去安養。王嬤嬤卻不放心,依然留在京城林府,幫康嬤嬤一起打點家事。當初買的那四個小丫頭也漸漸長成,數春鶯最機靈,因此,這些年,黛玉大都留著春鶯近身伺候。

映著琉璃球兒溫溫融融的光,黛玉慢慢翻開了詩集,心裡頗有些感慨:三年了,父親的孝期已過,她已經十四歲了。

這三年,她並非只是呆在姑蘇老家閉門不出,熱孝之後,哥哥便帶著她去了很多地方,從白雪皚皚的塞北走到山石嶙峋的雲南,既是遊玩,也是祭奠。祭奠在七年前那場家破人亡中葬身在各地的先輩、家人、朋友……其中,就包括堂叔林睿的生母、曾經的京城名角兒徐茹茜。

徐茹茜是個“下九流的戲子”,卻在蕭怡彬過世後堅強地扛起了一個家,易容逃亡、下地種糧、變賣家財,宦門林家所不懂的一切,都由她手把手地教著,因為過度操勞,她僅僅撐了兩年就重病不治。臨終時,林蘇哲曾流著淚承諾要將她扶正,徐茹茜卻帶著淡然的微笑拒絕了,因為只有蕭怡彬是林家的主母,也是太皇太后心裡拔不去的一根暗刺。

徐茹茜是海葬的,他們只能對著碧藍的海浪默默哀慼。

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故事,都是林霽風用極為好聽的聲音徐徐講述給黛玉聽的,講故事時,林霽風難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紈絝模樣,俊顏微黯,神色內斂。

輕輕翻開詩集,黛玉看著那幾句自己隨性而做的那兩句祭詞,微微一笑:

浪蕩搖風問天姥,踏莎行海叩碣石。

三分明月隨古去,一諾千金誰笑痴。

前世的林黛玉,七歲前的生命被羈在揚州家宅中,七歲後的生命被羈在京城賈府之中,從未賞過天涯明月,完全虛度了似水流年。

雲南的上關山、下關風、蒼山雪、洱海月……從前只是在書上看過,歆羨過,遙想過,這輩子確實實實在在地欣賞到了。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是欣賞,她可記得清清楚楚,雲南那篇繁花盛開錦浪連天的美麗之下,還有指甲蓋那麼大的毒蜘蛛和色彩斑斕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黛玉還記得,剛下馬車,就見自己的鹿皮小靴子旁趴著一隻碩大的醜陋蜥蜴,嚇得她臉色煞白,幾乎是哭叫著鑽回了馬車,抱著膝蓋死活不肯出來,哥哥卻在外面笑得前俯後仰,好半天才忍著淚眼安慰自己,說自己的衣物都燻過藥,蛇蟲鼠蟻都會避著走的——剛剛那隻蜥蜴已經被嚇跑了~

又想起林霽風的惡劣,黛玉不禁嘟起了嘴兒,心裡卻還是感激多遠怨念,她知道哥哥在以自己的方式幫她長大,她本以為,女子一生都羈在後院鬥在後宅,可是哥哥利用族長的私權,為她開啟了另一片天地。

至少,現在的林黛玉,已經不再時時刻刻想著虛無的死亡。

可是,現在的林黛玉,也不再時時刻刻掛念著寶玉的冷暖。

……寶玉。想起這個名字,黛玉慢慢翻著詩集,看著前世自己寫的一首首愁腸百結的情詩,心中不禁有些迷茫:自己原以為至死不渝的愛情,真的就這麼隨著時間……淡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