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低頭尋覓食物的小雞,快步又不失穩重的行至垃圾桶,伸手二指一掐將鼻涕攔腰截斷,用力一甩,甩進垃圾桶。直起腰,手在褲子上一蹭,如釋重負。長吁了一口,從鼻孔冒出個晶瑩剔透的鼻涕泡……
回憶起李志鵬的事兒,我耳旁彷彿又聽到“啪”的一聲脆響久久迴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不過沒辦法,除此一點,他再沒有給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像拾金不昧見義勇為之類的。
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姓王。從初二下半年的時候我們開始在背後叫她老王,親切,簡潔,不知老王是否也這麼想。
老王點了一遍名,然後再黑板上寫下680,說這是明天要交的學費數額,再然後就放學了。
回家的路上。
“這學校咋樣,好吧”老姑側臉問我一句。
“嗯”我微微頷首,說:“是挺好,都是樓房,這回到冬天不用往學校拿柴火燒了,操場也比小學的大,能有好幾個那麼大。”
“這回有個好學校可得好好的,這都重點學校,老師教的好,你得好好學,不能一天希勒馬哈的”
“知道了,我保證好好學”我誠懇地說,語氣堅定表現的毅然決然。
如第一次接到任務的小兵,如洞房門前,如珠峰腳下,如1937的第一聲槍響。我將要面臨的是人生的一次重大挑戰,一次轉折。初中這段堅持到底考上高中的話,上大學就不成問題。如果說80年代前的大學如同中彩票,那麼如今更像是買彩票。
用我小學作文裡的一段話講,我此時覺得自己的身影儼然高大起來。視線中出現一顆石子,踢開,抬起頭,望望前。
道邊兒一個乾巴男人蹬著倒騎驢緩緩而行左顧右盼,忽而猛一吸氣縱聲高呼:“豆腐!熱乎地!”
二
在德惠市某處,有一片兒平房,清一色的磚頭瓦片鱗次櫛比,我家就在其中。鳥瞰這裡,如微瀾初興的波濤在這一瞬間被凍結。衚衕之間不足兩米寬的羊腸小道是人們的交通要塞,彼此縱橫交錯亂中有序。如果在一條衚衕的兩端同時出現三輪車,就會聽到倆人兒用六十分貝以上的聲音交流,一番溝通,討論一下誰先過的問題。
現如今我家三面環樓,剩下一面正在施工,那曾是我的母校。我家離學校不足百米,當初為了方便我上學,把家搬到了這。這片平房能活到今天,在阻礙了建設路線的情況下堅守陣地,並不是因為這裡佈滿了傳說中的釘子戶,而在於剩下那邊工地有學校擋著。如今學校被推了,這片平房命不久矣。
月光如水,毫不吝嗇地撒在屋內黯紅的磚地上。後院的櫻桃樹擋住了部分光線,使地上的影子顯得斑駁。
室內沒有色彩,單調而缺乏生機。當然,大半夜的並不需要生機。屋內的物件有著黑白相間勾勒出的輪廓。西南角的正方形是電視,床下的多邊形是我癟了的足球,如果拿出來細看會發現球上又被抓撓過的痕跡,那是鄰居家小狗咬的。足球旁邊有隻拖鞋,有耐心的話掏出幾個鞋盒子就有可能找到與之匹配的另一隻。床上躺著我哥,大爺家的哥。
我家的窗戶全天都是開著的,六扇,開著四扇,室內通風並不覺得悶熱,可我睡不著。
我在炕上趴著,下巴支在枕頭上。看看地上的影子,抬頭看看窗外的月亮,目不轉睛地看著它,視線漸次模糊。我在心中吶喊:啊,月亮,美麗的圓盤,啊,月亮,好吃的大餅。
我想尿尿。
我緩緩撐起身子,坐起來,歪頭瞅瞅一旁熟睡的奶奶,蹭到炕沿兒,穿上拖鞋躡手躡腳地穿堂過廳,一切悄無聲息。
我穿著小褲衩站在院子裡,對準黑色皮桶,膀胱施加壓力。靜謐的小院裡響起潺潺流水聲。尿畢,微風吹過我打陣寒噤,長吁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