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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二十五人中就有一個……」美樹若有所思。從她的表情,無法判斷是震驚於比例之高,抑或認為這是合理的數字。

「不過,這類統計數字的可信度頗低。這種人多半是一般百姓,搞不好就是隔壁鄰居。他們過著普通生活,大多具有魅力且天資聰穎……」

說到這裡,我不由得發出呻吟,妻子也不禁皺眉。儘管不是我們談起這個話題的目的,一張面孔仍浮現眼前。

那個毫無良知,完全不在乎傷害他人的男人。終結女兒人生的那個年輕男人。

我察覺又有人按鈴。

要是開啟大門,記者會有什麼反應?他們會氣勢洶洶地衝到我身旁,還是戰戰兢兢地緩緩靠近?「山野邊先生,抱歉在您如此疲倦的時候登門打擾。能不能請您針對判決結果發表一點感想?」他們或許會這樣開場。

若是「一點感想」,踏出法院時我早就發表過。

這種判決實在難以置信,我非常錯愕。沒想到法官會判無罪。

我照本宣科般說出這兩句話。

這樣大概無法滿足記者。或許,此時聚集在家門前的是不同批記者,需要我重複相同的臺詞。無數想法在腦海擴散,一層疊著一層,宛如不斷推向沙灘的重重波浪。各種念頭互相交錯、堆疊。

我坐在客廳沙發上,試著調整呼吸。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雙手輕輕交握,閉上雙眼,放空腦袋,讓自己處於「除了活著什麼也不做」的狀態。這一年來,我都是如此緩和情緒。

腦海響起吉米&iddot;罕醉克斯(註:jii hendrix(一九四二~一九七〇),美國著名吉他歌手,其音樂及吉他技巧對後世影響深遠。)的曲子。「我沒辦法活在今天。不管是今天或是明天。我在今天找不到任何樂趣。」

吉米&iddot;罕醉克斯如今已不在,無法「活在今天」。

去年夏天女兒慘遭殺害後,「今天」便不曾造訪這個家。

不僅是二樓的女兒房間,家裡處處都殘留她的身影。

她曾坐在客廳的桌前,看著電視,邊拿湯匙舀食物。有一次,她嘴裡塞太多小番茄,連連眨眼,慌得不知所措。當時她五歲。

她曾背書包站在玄關,明明根本不懂意思,卻嚷著「爸爸,我要出征了」。當時她正要去參加入學典禮。

她曾半夜起床上廁所,太怕黑而故意大聲唱歌。當時她就讀小學三年級。

她曾失足摔下樓梯,痛得嚎啕大哭,被嚇得面無血色的我及妻子抱在懷裡。當時她才上幼稚園。

家中的牆壁、柱子、榻榻米、紙拉門、地板、冰箱、洗衣機、窗戶、窗簾、電視、書架、天花板的花紋,甚至是馬桶上的缺角,都殘留著關於女兒的記憶。我不禁產生錯覺,彷彿將其中一樣切下來,用自己的身體給予溫暖,女兒就能重獲生命。

關於女兒的回憶,並非僅限重大節慶或特別的日子。更多是在日常生活中,女兒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件事,她的一顰一笑,生氣的神情,認真踩腳踏車的背影,及感冒躺在棉被裡的模樣,填滿我們的內心。然而,她已不存在這個世界。十歲那年,她的生命消逝,我們痛切體會到何謂「失去生存的希望」。

妻子美樹曾說,倘若活著就得承受這種煎熬,她寧願不要出生。那是黑暗真實的懊悔。只是,沒人能決定自己要不要被生下來。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再想深一點,任何人都有死亡的一天。既然得面對這樣的恐懼,既然死亡遲早會降臨,不如一開始便不存在。

「外頭那些媒體記者,搞不好今晚就會離開。」我開口。稱呼那些人為「媒體記者」算是很大的進步,以前我都叫他們「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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