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那個時代不遠的過去,但放到現在已經是很遠的歷史了——電影中的休·傑克曼和妮可·基德曼應該都已經逝去兩個多世紀了。程心突然想到,不久前看到維德在簡易房前幹活的樣子,很像那個電影中的男主人公。
想到維德,程心就把一個月前維德對她說的那句話告訴了弗雷斯,她早就想對他說這事,但又怕打擾了他超然的心境。
“我知道這人。”弗雷斯說,“孩子,我肯定地說你應該聽他的,但你又不可能離開澳大利亞,所以不要想這事了。想不可能的事有什麼用?”
弗雷斯說的是事實,現在想從澳大利亞出去是很難的。封鎖澳大利亞的不僅有水滴,還有智子招募的地球治安軍的海上力量。從澳大利亞返回各大陸的飛行器和船舶,如果被查出載有移民,會立刻遭到攻擊。同時,隨著移民期限的臨近,願意回去的人很少,澳大利亞雖然艱苦,總比回去送命強。零星的小規模偷渡一直存在,但像程心這種備受矚目的公眾人物是不可能這樣離開的。
然而這些並不是程心所考慮的,無論怎樣,她都不會離開這裡。
弗雷斯似乎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但看到程心在黑暗中沉默著,似乎期待他發表更多的看法,就接著說:“我是一個骨科醫生,你可能知道,斷了的骨頭長好後,癒合的斷裂處長得比原來還粗,這在醫學上叫超量恢復,是說如果人體有機會彌補以前缺少的某些東西,那麼這些東西可能恢復到比不缺少它們的人更多。與人類相比,他們——”他指指星空,“他們曾經缺什麼你是知道的,他們超量恢復了嗎?恢復到什麼程度?誰也不清楚。”
程心被這話震撼了,但弗雷斯似乎沒有繼續討論的興趣,他仰望著夜空,緩緩吟誦道:
“所有的部落都已消失,
所有的長矛都已折斷。
在這裡,
我們曾經飲露餐花,
而你們,
卻撒下一片礫石。”
就像聽弗雷斯吹響“迪傑裡多”一樣,程心的心被這首詩觸動了。
“這是20世紀一位澳大利亞土著詩人的詩,他叫傑克·戴維斯。”
老人說完,便靠在廊柱上,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程心坐在夜色中,坐在對這鉅變中的世界無動於衷的群星下,直到東方發白。
移民開始半年後,世界人口的一半,二十一億人已經遷移到澳大利亞。
潛藏的危機開始爆發,移民開始後第七個月發生的堪培拉慘案,成為一連串噩夢開始的標誌。
智子要求人類進行裸移民,這也是威懾紀元中地球世界的鷹派曾對三體世界移民太陽系提出過的設想。除了建築材料和建造新的農業工廠的大型部件,以及必需的生活用品和醫療裝置,移民不得攜帶任何軍用和民用的重型裝備,各國前往移民區的軍隊也只能配備有限的維持秩序用的輕武器,人類被徹底解除了武裝。
但澳大利亞政府除外,他們保留了一切,包括陸海空軍的全部裝備。於是,這個自誕生以來就一直處於國際事務邊緣的國家一躍成為人類世界的霸主。
移民初期,澳大利亞政府是無可指摘的,他們和全體澳大利亞人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來安置移民。但隨著各大洲的移民如洪水般擁進澳大利亞,這個曾經是地球上唯一獨佔一塊大陸的國家心理開始失衡,澳大利亞原住民社會民怨沸騰,新上臺的政府開始對移民奉行強硬政策。他們很快發現,現在澳大利亞聯邦對其餘國家的優勢,與三體對地球世界的優勢也差不多了。後來的移民大都被安置在荒涼的內地,像新南威爾士州這樣富庶的沿海地帶,被劃為澳大利亞的“保留領土”,禁止移民,堪培拉和悉尼被劃為“保留城市”,也禁止移民定居,於是,移民能夠長期居住的大城市只剩下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