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沒有一點兒碎磚石。這裡的城牆是烏爾班巨炮重點轟擊的地段,那巨大的石彈隨時都會穿透城牆落到這裡,有一次一下子就殺死了十幾名士兵,那半截塔隨時會被摧毀,所以再也沒人到塔裡去過。與他一同見證這事的其他兩人都已陣亡,他不想再橫生枝節,因為說出來也沒人會信。
法扎蘭一行進入塔的底層,看到那些死於鼠疫者的屍骨,已被野狗翻得亂七八糟散了一地,沒有活人。他們接著沿著貼牆建的旋梯上到了二層,在火炬的光亮中,一眼就看到了蜷在窗下的狄奧倫娜,她顯然睡著了,但雙眸仍在半閉的眼皮間對映著火光。她的衣服破了,上面滿是塵土,頭髮蓬亂,臉上有兩三道很像是自己抓出的血痕。大臣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是塔的最上一層,呈一個錐形空間,空無一物。他注意到,這裡到處積滿厚厚的灰塵,一碰就會留下明顯的痕跡,但周圍的痕跡很少,似乎狄奧倫娜也同他們一樣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她很快被驚醒了,兩手亂抓著靠牆站起來,視窗透入的一束月光把她的一頭亂髮映成一團圍繞著頭部的銀霧;她圓睜雙眼,好半天才使意識回到現實,然後又突然半閉雙眼陷入回憶狀,似乎還在留戀剛剛走出的夢境。
“你在這裡做什麼?!”法扎蘭厲聲問。
“大人,我……我去不了那裡!”
“哪裡?”
狄奧倫娜仍半閉著雙眼,執著地陶醉於自己的回憶,像一個孩子掙扎著不讓大人把她從心愛的玩具旁拉開。“那裡很大,很好,很舒服。這裡……”她突然睜開雙眼驚恐地環顧著周圍,“這裡像棺材一樣窄,外面……也像棺材一樣窄。我想去那裡!”
“你的使命呢?”大臣問。
“大人,再等等,”狄奧倫娜拼命在面前畫著十字,“再等等。”
法扎蘭指指窗外,“現在還能等什麼?”
陣陣聲浪從外面傳來,仔細聽,這聲浪分成截然不同的兩部分。
一部分聲浪來自城外。穆罕默德二世已經決定明天對君士坦丁堡發起總攻,這時,年輕的蘇丹正策馬走過奧斯曼軍的所有營帳,他向將士們許諾:我只要君士坦丁堡本身,城市中的財富和女人都是你們的,破城後可以在城中自由洗劫三天。全軍為蘇丹的許諾而歡呼,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還夾雜著軍號和手鼓聲,這聲浪隨著無數堆營火的煙霧和火星升上天空,變成一片濃重的殺氣聚集在城市上空。
來自君士坦丁堡城內的聲音則沉渾悲婉。全體市民在大主教的帶領下舉行了宗教遊行。現在,所有人都會聚到聖索菲亞大教堂,參加最後一次安魂彌撒。這是基督教歷史上從未有過,也不會再有的場景:在莊嚴的聖歌聲中,在昏暗的燭光下,拜占庭皇帝和大主教、東正教徒、來自義大利的天主教徒、全副武裝的城市守軍、威尼斯和熱那亞的商人以及水手,還有無數的市民,他們一起聚集在上帝面前,準備用生命迎接最後的血戰。
法扎蘭知道這件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也許狄奧倫娜只是一個高明的騙子,她根本沒有魔法,這是比較好的結果。但同時他還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危險:她真有魔法,而且已經到過敵方,領受奧斯曼人的使命後又回來了。畢竟奄奄一息的拜占庭給不了她什麼,甚至那個聖女的榮譽都很難兌現——東正教和天主教教會都很難接受讓一個妓女和女巫成為聖女。她這次返回的目標,可能是皇帝甚至他自己。烏爾班[3]已是前車之鑑。
大臣向跟蹤者示意,後者拔出利劍刺向狄奧倫娜,劍鋒刺穿她柔軟的胸脯,又刺進她身後的磚縫裡。跟蹤者想把劍拔出來,沒拔動,狄奧倫娜的手也握到劍柄上,他不想碰那雙手,便鬆開劍柄,隨法扎蘭一行匆匆離去。整個過程中狄奧倫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的頭慢慢垂了下來。那團銀霧離開月光沒入黑暗。塔內完全黑了下來,在那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