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過了許多年,龍熒自然而然地長成了一個安靜寡言的人,即便後來有了對旁人發號施令的權力,他也不愛說話。
他這輩子最多的話,可能都講給江白晝聽了。
雖然嚴格來說,那種程度也不能算「多」,當年江白晝還叫他小啞巴呢。
他在江白晝面前,總是想拼命討好,但表現出來的充其量只有他內心所想的十分之一二。
他拉著江白晝的手,又說了一遍:「你別討厭我。」
江白晝愣了下,看他一眼,然後笑了。
江白晝的長相極其出眾,好看的人怎麼笑都好看,但這個笑容裡隱含的無奈和詫異似乎在說「我對你比較陌生,哪裡談得上喜歡或討厭」。龍熒別開臉,佯裝不懂,自顧自道:「這些年我好想你,晝哥哥,夢裡與你重逢無數回,每次都是空歡喜,今日……你是真的吧?」
「嗯,我是真的。」
龍熒忽然熱情起來,江白晝也不便太冷淡,但他聽不明白龍熒的話是什麼意思,等他六年?日思夜想?是真話還是交際時故意誇大的寒暄呢?
人類難懂,江白晝和人打交道的經驗太欠缺了。
但他不想露怯,故作熟練地拍了拍龍熒的手背,做出兄長姿態,溫聲道:「我也想念你。」
「……」
龍熒一愣,被他的假話哄得心坎開花,兩頰一熱,渾身的經脈乍然間疏通了似的,精氣神都好了起來。
江白晝道:「不知不覺過去這麼多年,我們上回分開的時候,你才這麼高。」他抬手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比劃了一下,「不到我肩膀。現在麼——」
江白晝為比個子又往前靠了一步,他的氣息侵入龍熒的鼻腔,與空氣中的花香糾纏合一難辨彼此,龍熒失神地嗅了一口,眼神閃爍了一下。
江白晝並未察覺,他抬起手,想從龍熒的頭頂撫過,但龍熒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瘦小的男孩了,江白晝不能輕鬆摸到他的頭,而貿然去摸一個成年男子的頭,不太合禮數。
江白晝遺憾地收回手:「長得真快,你今年幾歲來著?」
「二十一。」龍熒心裡的喜悅如雨後春筍,「六年不見,我變了這麼多,哥哥還與當年一樣。」
「唔,是嗎?其實我也變了。」
江白晝從他身邊走開,四下望了望,視線又落到了神像前的燒雪上。
「你怎麼養活它的?」
「說來話長,我們換個地方慢慢說可好?我為哥哥接風洗塵。」
「……」
他一口一個「哥哥」,乖巧又親熱,江白晝只好點頭,跟著龍熒往外走。
他們一前一後出廟門,龍熒因激動攥出的汗被冷風吹乾,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快,他好像突然之間活了過來,渾身充滿了活人才有的熱氣。
他們沿著死人河漫步,還未出殘星陣,江白晝忽然察覺到,陣內情感發生了變化。
那些毫無生機的枯樹不知為何對他親切了起來,他靠近的時候,甚至被支稜的樹枝颳了一下,那枝條仿若人手,溫柔地撩了撩他的長髮。
……溫柔?
怎麼可能,樹枝是僵死之物,他走路時無意刮蹭而已,會有這種錯覺,八成是陣主在作怪。
可江白晝轉頭一看,龍熒一臉無辜,還悄悄地眨了眨眼。
江白晝無意追究,只覺得他好笑,像個愛作怪的小孩。
路不遠,走一會兒便出了荒林,來到了官道邊上。
官道兩旁荒草萋萋,江白晝左右一望,遠處有行人,都是從洛都逃難出來的流民,那些人或坐牛車,或緩步慢行,拖家帶口,精神不振。
他問龍熒:「你要帶我去哪裡?會武營嗎?」
龍熒吃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