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甯兒先去給太叔祖母請安了。”
這話要是旁人來說,定會讓人覺得有些秋後算賬的意思,可聽錦甯這麼說,卻彷彿是雲淡風輕,彷彿什麼也沒聽到的意味。
錦珍怔怔,恍恍惚惚的讓開了路,連錦曦他們的問好聲也沒聽進心裡去。
到了太叔祖母床前,看著老太太憔悴乾枯的樣子,錦甯心裡一陣發澀。她不是什麼好心腸的聖母,但太叔祖母這幾年對他們姐弟妹紮紮實實的好,她是記在心裡的。在錦甯看來,人可以負義,卻不可忘恩,因為義氣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靠譜。
說起來錦甯藍宜她們與太叔祖母反而比錦甯感情更要好,只那麼看著便覺得眼睛酸不溜丟的要流眼淚。只是見老太太那笑盈盈的枯瘦臉頰,卻不好露出悲切來,於是乾脆躲在姐姐後頭,勉勵露出歡悅高興的樣子。
太叔祖母到底是個老人了,何嘗瞧不出這幾個孩子眼底的悲傷。不過是不想讓自己瞧出來才強忍著,今兒好歹也是個齊聚的日子,怎麼著也不能讓孩子們哭出來。
“你們來了。”太叔祖母素來是個要強的,面上也總有幾分嚴厲,可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反而慈愛了起來。強撐著要起來,錦甯趕緊去扶了,搭了把手,卻覺得老太太著實輕的嚇人,心裡更沉重了,卻聽老太太道:“甯兒不要累著了,讓丫鬟們幫我穿衣吧”
錦甯笑道:“甯兒不過一年來幾回,卻是被幾位姐姐們比下去了,太叔祖母都不與我親近”
“你這小狐狸性子,還真是難改。”老太太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一聲,卻是有些吃力。
錦甯不敢再逗她笑,忙道:“都是長輩們慣得,甯兒可不越發蹬鼻子上臉了麼?太叔祖母慢著些。”老太太雙腿搭在了床沿,錦甯變俯身替她穿鞋子。
丫鬟們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奪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活計。
錦甯摸著那雙腳,大梁沒有女子裹腳的習慣,但這時的女孩子,腳普遍都不大。老太太也是長了雙小腳的,不過沒三寸金蓮那麼誇張罷了。隔著厚厚的布襪,入手便是嶙峋的骨骼,錦甯手微微顫抖,終究還是忍住了,替她套上了鞋。
丫頭們搬了墊了褥子的竹椅來,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抱了老太太道竹椅上坐好,又將竹椅搬到靠門卻避風的地方,這才退了去。
原來太叔祖母已經幾乎走不動道了。
老太太混不在意的衝幾個孩子招招手,她這把年紀本就是高壽了,更何況當年她自願到宗祠來,本就是來養老等死的。
“曦兒宜兒這幾日在家中,可曾把功課落下?”要說老太太不教曦兒她們功課已經許久了,可是一上來問的還是兩個小丫頭這方面的事兒,這在古代當老師的估計大半都是如此,哪怕日後學生都功成名就了,也仍舊會如此詢問。藍正傑在他那位老師面前不還是一樣如同個孩子似得被教訓?功名利祿什麼的,人家就沒放在眼裡過。
錦曦藍宜在老太太左右手邊站定,齊齊點頭:“每日都習一個時辰的小楷,下午跟姐妹們一道做女紅,午休閒時下棋彈琴,日日都忙碌的很。”
“少來唬我老婆子,小曦兒最愛躲懶,在我這裡方如此,回了家豈能老實?宜兒倒是個老實的,就是膽子太小,又貪嘴”老太太笑眯眯的數落。
錦曦被說的臉紅無措,嗔道:“太叔祖母又瞧不起曦兒了。”
藍宜點著小腦袋給她作證:“除了三不五時的躲在大姐姐房裡,二姐姐都很老實”
這是作證呢還是拆臺啊?
老太太也不計較,只是看了錦甯一眼。其實說起來,她最擔心的反而是錦甯。這孩子不是她手把手教的,心思也沉的叫人看不透。那年還在宗祠裡吐過血,可見其心中鬱結之深。
如今,可看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