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客套話,葉琨卻說的緩慢,聲音恭敬誠懇,彷彿面對著父親,請辭拜別。
愛比爾停了筆,怔怔的望著葉琨。葉琨卻沒有抬頭,兀自念著書信落款:“兒葉琨頓首,民國二十年九月……”
“愛比爾!”葉琨突然驚呼,橘色的檯燈下,愛比爾已經將手裡的長信撕得粉碎。
“幹什麼呀?”葉琨跨到書桌前,愛比爾將紙屑扔的滿桌都是,伏在寫字檯上失聲啜泣。
葉琨撫了撫愛比爾因啜泣抽動的肩背:“怎麼了?”
“親愛的,對不起,但是……”愛比爾努力擺脫哭聲,企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你不是一個罪人,你沒有欠你父親什麼,如果是我害的,我不想,不知道會……”愛比爾語無倫次,忍不住悲聲,再次伏在桌上哭泣。
葉琨拉起桌上的愛比爾,捧著她的雙肩,摘掉粘在她頭髮上的紙片:“你不是說過嗎?人生來就是要贖罪的。”
“那是對上帝,不是父親和家人,我不想讓你負罪一輩子。”愛比爾摟過葉琨的脖子,溼潤的嘴唇吻上他的臉頰,嚶嚶咽咽的低語:“如果你想回青城,我們去見你叔叔,讓他送你回家。”
“回家”二字在葉琨腦海中閃過,讓他禁不住心跳加速。
那個家,對他依舊無限誘惑,就像花草樹木需要泥土,不論土壤肥沃還是貧瘠,總歸是歸根之處。但是愛比爾呢,回家以後,這個可以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該何從安放?
“別看我,你沒有中間選擇。”愛比爾擦了擦眼淚,似乎看得出葉琨心中的矛盾,事實上這矛盾從他來到上海開始就一直存在著:“即便你的家人接受我,我也不會嫁過去。其實我一開始就不該自欺欺人,你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永遠不應該產生交集。”
葉琨蹙眉,緊抿薄唇,盯著檯燈微弱的燈光,不再言語。
夜很深了,葉啟榕被電話吵醒,披了件睡衣下樓等他們。
葉啟榕坐在客廳裡抽菸,愛比爾在一邊的沙發上,葉啟榕沒發話,葉琨是如何也不敢在小叔跟前坐的。
愛比爾冷靜的敘述了葉琨假死的經過,毫無保留的敘述,言罷,就要告辭。
葉啟榕沒留她,客客氣氣叫人送了她回去。
看著愛比爾遠去的背影,也許害怕反悔,那背影離開的很果決。葉琨心裡揪扯的難受,他知道,他真的愛她,他也知道,他們從此真的不會再有交點了。
葉啟榕叼著菸捲在屋裡兜轉,眼前的事真的很棘手,葉琨的葬禮已經過去兩個多月,現在突然昭告天下他還活著,且不說青城軍政震動,家裡的老爺子能不能承受都是個問題。
“別看了!”見葉琨不錯眼的盯著愛比爾消失的方向,葉啟榕心頭窩火。
葉琨看了眼小叔,後者鐵青著臉,讓葉琨後背發涼。
“你知道我最恨什麼!”葉啟榕咬牙道:“優柔寡斷,反覆無常——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更不是行伍掌兵的料!你爹推你出來這些年,外表倒是風光,威風凜凜,卻不想,就這點長進,連個女人都不如……”
葉琨臉色變得慘白,咬了下嘴唇,勉強開口:“琨兒本就是個常人,沒有天賦,沒有資質,卻硬要扶上牆,充薔薇,生刺、攀援……外表風光,何嘗不是琨兒的悲哀。血親與愛情,琨兒該如何抉擇?不管如何抉擇,都是不負責任的懦夫!”
見他說得悽楚,葉啟榕也自覺話重了些,略緩了語氣:“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你自己想清楚。”
“……想清楚了。”這四個字說得有些艱難,卻很堅定。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葉啟楠狠狠的吐出口煙,倒吸口冷氣:“你爹不會輕饒你的。”
葉琨搖搖頭:“我不怕。”
週末,一家人難得湊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