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吃誰的飯,就給誰賣命?
短短一句話何其簡單又何其現實?
苗訥習慣性想說兩句寬慰的話,話到了喉嚨又被嚥了回去,主上又不是戚國先主,並不需要從旁人阿諛奉承獲取精神上的滿足。她有些無力:“難道就只能受制於人?”
哪怕崔熊只是一個被推出來的門面,苗訥也忍不住去遷怒他。世家之流慣會算計利益得失,連崔熊也不能免俗,真叫人厭惡作嘔!
沈棠失笑道:“倒也不是。”
她白手起家創業,康國從無到有,比眼下棘手的麻煩多得是。當年都沒有選擇委曲求全,如今又怎會忍氣吞聲?無法真正掌控的地方,那還能算是她的地盤嗎?想在她的地盤上當土皇帝,寄生在她身體裡,汲取她的養分充盈自身……有沒有問過她的意見?
她又不是泥巴捏的。
苗訥精神一振:“主上有破局之法?”
沈棠道:“這局就沒真正困我,何來的破局之說?康國王庭國庫確實是……有一些些的拮据,王庭官員規模擴大,給他們的俸祿不能拖欠,此戰立功的將士也不能虧待。所以,我的打算是將國庫預算用以這部分,民間重建用糧抵扣。康國缺錢不是缺糧。”
說得通俗些,沈棠現在的資產都是高質量、無法變現的固定資產,無法兌換成可以流通的現錢。論資產,她真不窮,但論現金流又是真沒有。充裕的糧食可以安撫民心。
先以工代賑,王庭這邊撥出一小部分錢,剩下酬勞用糧食折算,或許能爭取時間。
即便短期內經濟提振不起,但只要發生不了大的饑荒災難,世家以為的沸騰民怨暫時不會爆發。沈棠:“再不濟還能重啟河尹時期的白條啊,也能用來緩解現金壓力。”
如今有了康國背書,白條對標糧庫內的儲糧,只要讓庶民相信白條一定可以兌現成糧食,它就能暫時代替銀錢流通。不過,這個辦法並非第一選擇。當年的河尹也就一畝三分地,白條管理倒是簡單,作假的成本也高,直至沈棠平調隴舞郡也沒爆發一起大規模作假醜聞,現在不一樣。她的攤子太大,誰也不能保證哪個犄角旮旯沒有偽造高手。
萬一被破解,大量假白條跑來兌現咋辦?
給兌現?
康國糧庫是保不住了,一切都要亂套。
不給兌現?
王庭在民間的信譽毀於一旦。
一旦民間不再信任王庭,康國還能延續多久?推行的錢幣如何流通?推行的政策如何執行?嚴重的,甚至可能讓沈棠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因此,她必須慎之又慎,平衡好文武,平衡好王庭地方,時刻壓制有苗頭的世家地頭蛇,過日子精打細算到一毫一厘。
國主啊,真不是人乾的職業。
牛馬都不帶這麼壓榨的。
內心賽苦瓜,眼淚淌成河,面上仍要保持自信笑意:“困難陣痛期也就這麼一陣,咬咬牙就能熬過去。命運總在暗中明碼標價,當下若為一時鬆快而對世家低頭,待來日他們從戰火中緩過勁,又會變成毒瘤,屆時利益糾纏太多,再想動他們就不容易了。”
西南地區上繳的稅比例要跟康國看齊。
地區存留的比例也卡著最低線。
苗訥敬佩沈棠果決的同時也替她憂心:“以崔氏為首的西南世家從中作梗的話?”
總不能都殺了。
西北的世家在頻繁戰火中支離破碎,苗氏這樣的地頭蛇都能算中等,對地方的控制並沒有太深,但在西南不同。以崔氏為例,各地官吏都有崔氏、崔氏附屬家族、崔氏姻親、崔氏門生故吏的影子……有名有姓的都有上百人。殺這麼多人是不難,難的是第一時間找人頂替上去還不亂套。這還只是崔氏,其他大大小小的家族合在一塊兒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