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義怎麼來了?”
沈棠說著將手中的筆放下,衝暗中做了個手勢,示意護衛盡數退下,此地不需要他們。欒信今日入行宮,氣勢洶洶,自然會引起護衛戒備。若是他這時候敢做一點出格的舉動,護衛立刻就會將他擒拿,甚至是就地格殺。
哪朝哪代也不允許臣子強闖宮門啊!
欒信心緒沸騰卻仍保留一絲理智。
腳步幾乎要釘死在殿門之外。
此時此刻,他的靈魂像不受控制似得飄出了身體,以旁觀者角度看著主上腳步輕盈向自己走來。對方的聲音虛實難辨、忽遠忽近。
直到一隻沉穩有力的手攥住自己的手腕。
瞬間,那種燥熱空氣順著口鼻強行灌入肺腑,撐得胸腔熾熱撕裂到幾乎要爆炸,雙腳虛軟踩在雲團上的錯覺,消弭無形。他的腳再次感覺到了大地的踏實,被拉著入殿。
“此行舟車勞頓,公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該好好歇上一晚,養足精神。”沈棠沒少拉臣子手腕,這次隔著袖子布料也能明顯感覺到手腕沒什麼肉,“清瘦了不少。”
欒信努力讓漲熱遲緩的腦子動起來。
“這是主上的?”
將那束黑髮舉到試圖轉移話題的主上跟前,漆黑眸子沉沉看著她,等待一個答案。
殿內燭火搖曳,地上人影若即若離。
若是平日插科打諢,沈棠大機率要回一句“是啊,髮質不錯吧”,眼下這麼說,以欒信目前的精神狀態怕是要心態爆炸:“是。”
欒信握著黑髮的指節都在繃緊,似乎用了莫大毅力才將情緒壓制下去。跟著他又問了一個他一直迴避的問題:“文彥公之死也是主上授意?不單是顧望潮在一旁攛掇?”
沈棠感覺掌心沁出冷汗。
心臟節奏加速,血液直衝大腦:“是。”
真正面對問題之前,沈棠還是信心十足的。她有自信拿捏苗氏母子,但她對苗氏母子能否說動欒信,以及這苦肉計的黑髮能否讓欒信心軟,這會兒卻沒有一星半點把握。
“為公西仇?為殺雞儆猴?”
她詫異欒信能知道這麼清楚:“是。”
一直被動也不是她的風格,主動出擊才是她的舒適區,只是有些話聽著刻薄:“不只是這些,連給秋文彥長子封爵,也是我故意的。苗氏母子不可能抵擋得住此等誘惑,他們會擅作主張應下。眼看著快要到嘴裡的鴨子飛走,他們母子只會比我還急,繼而哀求到公義跟前讓你作罷。作為秋文彥的遺孀長子,他們都不跟我計較,公義還能計較些什麼?”
是啊,苦主母子都不提秋丞了。
哪天母子倆住進郡公府,興許半夜醒來還會慶幸他們做了個聰明決定。至於秋丞是怎麼死的,除了欒信,無人在意,包括秋丞其他舊部。對此耿耿於懷的人只有欒信了。
欒信神色隱忍,卻分不出什麼情緒。
“若臣掛印辭官,主上可會兌現諾言?”
“兌現什麼?給秋文彥子嗣的郡公爵位?”沈棠逐漸找到了自己的節奏,縱使內心百轉千回,面上只有理智到傷人的冷靜,“秋丞何德何能?其子何德何能?為什麼會有郡公的殊榮,公義完全不知為何?這爵位是因為有你才存在,沒有你,自然就不會有它。”
又沒有下明旨,隨時能反悔。
不是因為欒信誰給秋丞子嗣封爵啊?
說得難聽一些,秋丞當年也只是小地方割據的軍閥。沈棠若要給戰敗者安慰獎,排在他面前的國主多了去了,她難道一個個都賞一個?這又不是幼兒園的小紅花!給出去的爵位要匹配相對應的物質條件,哪怕她摳摳搜搜給人實封僅幾百戶食邑,那也是錢。
沒有欒信,自然不會有這個郡公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