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怔怔抬起頭,望著景峻一雙烏黑的眼圈,高聳的顴骨,還有手指上漫不經心沾上的墨跡。
他正在街上擺攤,賣字畫,賣文章。
一個嗜書如命的文人,淪落到街頭賤賣文章的地步,足可知他這些年過得是怎麼樣的窮困潦倒。
但是景峻的袍子依舊洗得發白,是想彰顯他孤潔的為人麼?
阿弗別過頭去,咽淚裝歡,「我……沒去哪。只是來京城討生活了。」頓一頓,岔開話題,「對了,你考上功名了嗎?」
她對他最後的印象,就是他那一個個挑燈夜讀的日夜,辛辛酸酸地打磨自己的文章,渴望在鄉試裡中個秀才。
景峻沒有理會,仍然不鬆開她的肩膀,枯瘦的胳膊上青筋暴起,眼中捏滿了一條條的血絲,「你騙我。一個女子討什麼生活?無論你的臉變成什麼樣,我當年對你的約定,都還算數。」
阿弗抿抿乾澀的雙唇,上下牙齒不自覺地微微撞著,窘困而無語。
如果景峻知道她做了別人見不得光的外室,恐怕這堅定的誓言會頃刻間煙消雲散。
景峻見她沉默,彷彿也隱隱明白了什麼。
隔了半晌,他才落魄地說,「……我沒用。這麼多年,連個秀才都沒考中。」
阿弗想安慰他一句,卻不知從何說起。
從前在那個小山村時,她和景峻是山凹子唯一的兩戶人家。景峻和他的父母常常叫阿弗來他們家蹭窩頭饃饃吃。
那一年科考,景峻背著單薄的盤纏,臨走前忽然憋紅了臉,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阿弗,等我回來,我要娶你!」
阿弗一愣,隨即輕輕笑笑。
她那時尚不明白男女之情。
春去冬來,景峻沒有回來。
再一個春去冬來,景峻還是沒有回來。
第三個春去冬來,有人傳言說景峻在京城考中了功名,娶了美嬌娘,應該不會在回山窩子裡了。
冬褪逢春,另一個陌生的男人闖進了她漸漸枯萎的生活。
她救了他,跟他走了。
他的名字叫趙槃。
而此刻,景峻卻忽然又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相見不歡,兩人均是一身的落魄。
阿弗苦笑了一聲,錯過的東西,再也不補不回來。
景峻好像讀懂了她瞳孔的波瀾。
這張魂牽夢縈的面孔就在他的面前,比他想像中,消瘦了許多,黯淡了許多。從前她臉上那車矢菊般的燦爛的笑也不復存在了。
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定定地說,「阿弗,我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今後,你跟我走吧。我雖然一幅字只能賣五文錢,但總還能養得起你。」
阿弗細眉彎了彎,手腕卻躲開了景峻的觸控。
「不用了。」她說。
她一開始就想錯了。男人,無論是窮且益堅也好,矜貴權重也罷,從來都是靠不住的,她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景峻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這些年因為廢寢忘食地讀書,天知道他都錯過了些什麼。
阿弗鬱然的眸子望了望灰濛濛的天空,低低地說,「我該走了。今後,你好好的吧。」
至於這些年他又去了哪,又因為什麼沒守約,都不重要了,她也不在乎了。
他們各自都幫不了彼此的窘困。
說罷,她又要退回將軍府的深宅大院去。
景峻抑制不住自己,驀然叫住了她,「阿弗,你有喜歡的人了?」
阿弗腳步一滯,肩膀微微顫了顫。
她沒答。
景峻見她終於有了反應,慢慢走向她,眉眼間沾了十足的自責和憐惜。
料峭春寒的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