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聲誘惑著他。
花榮悄悄起了床。
他躡手躡腳地出了門,摸到廳堂裡。
他看到老婦起居的那個房間門縫裡透出一縷光線,他也感覺到了,哭聲是從老婦房間裡飄出的。一定是老婦在哭,她悲悽的哭聲讓花榮想起了母親,那個早逝的可憐女人。花榮內心酸楚。他來到老婦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哭聲停止了。門開了,花榮看到老婦雙手抱著一個相框,相框裡一個精神的年輕人臉上掛著永遠的微笑。她是抱著相框在哭,她眼中積滿了渾濁的老淚,醜陋乾枯的臉上,有兩條淚河。
老婦聲音有些沙啞:“你有什麼事情?”
花榮說:“老人家,你為什麼哭?”
老婦說:“你進來吧。”
花榮進了房間。
老婦把相框放在桌子上,然後關上了門。
老婦說:“坐吧。”
第十章 兩雙鞋,一雙朝南一雙朝北(2)
房間裡只有一個椅子。
花榮說:“老人家,你坐吧。”
老婦說:“你坐,我坐床上。”
花榮坐了下來,說:“老人家有什麼傷心事?”
老婦抹了抹紅腫的眼睛,指了指桌子上照片中的年輕人,說:“那是我兒子,我的獨生兒子。他死了,死了快兩年了,想起他來,我就傷心。對不起呀,影響你睡覺了。我想忍住不哭的,可是忍不住呀。”
花榮說:“你沒有影響我,是我自己牙痛,睡不著了,聽到你哭,過來陪陪你。”
老婦說:“好心人哪,有誰會在深更半夜陪我這個孤老婆子。”
花榮說:“人死不能復生,老人家不要過於悲傷。”
老婦說:“道理我懂,可是,可是我兒死得冤哪,他還那麼年輕,老婆都還沒有討。”
花榮說:“他——”
老婦說:“那年,他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他覺得有愧,對不起來我們老倆口,留下了一封信,就到外面闖蕩去了。我們都不曉得他去了哪裡,根本就沒有他的訊息。幾個月後,收到了他寄來的兩百塊錢,還有一封信。信中裝了張照片,就是鏡框裡的這張。他讓我們安心,說找到工作了,以後每個月都會寄錢給我們,讓我們不要太擔心他。他說的話做到了,從那以後,每個月都寄錢給我們,錢有時多有時少,最少也有兩百元。我對老頭子說,孩子有出息了,你該放心了。老頭子和我想法不一樣,他總是憂心忡忡。兩年前,老頭子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我沒有料到會那麼嚴重,兒子竟然死了。你知道嗎,我兒是被人打死的。我們去收屍時,才知道可憐的兒子這些年,一直靠擺小攤為生,自己省吃儉用把錢寄回來給我們。打死他的人是城管,我不曉得城管是幹什麼的,只曉得他們好凶惡,活活的把我兒打死了。人都被他們打死了,賠錢有什麼用。我們回來後,就在安葬他骨灰的那天晚上,老頭子吐血死了,他們都走了,留下了我這個孤老婆子。你說,我能不傷心嗎。我也想死,可是,我死了,誰在清明時給他們掃墓呀。”
花榮的眼睛溼了。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老婦。
他伸出手,握住老婦粗糙的手,老婦的手十分溫暖,像母親的手。
他一直記得母親溫暖的手。
天矇矇亮時,風子他們走出了房門,叫喚花榮,說該出發了。
花榮從老婦的房間裡走出來,他們十分詫異。
花榮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對老婦說:“老人家保重。”
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塊錢,放在了她手上。她連忙說:“不要,不要,我用不著錢的,真用不著的。”
她把錢塞回花榮的口袋,說:“你不要再給我錢了,我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