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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褐色的沙船堡,它彷彿是一艘被衝到岸上變作石頭的大帆船。

僅僅三里格的濱海道路將陽戟城與流水花園分開,然而它們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離宮,孩子們赤裸身子於陽光下嬉戲,鋪有地磚的庭院中有音樂彈奏,空氣中滿是檸檬與血橙的濃郁氣息;在城內,瀰漫著灰塵、汗水和煙霧,夜晚也有喋喋不休的喧囂。流水花園由淡紅色大理石築成,陽戟城則建自棕褐色泥土和稻草。馬泰爾家族的古老要塞矗立在一個沙石小半島的最東端,三面環海,而在西面,在陽戟城巨大城牆的陰影裡,土磚店鋪和無窗陋屋附著在城下,猶如藤壺附著於船殼。馬廄、客棧、酒館和妓院等又在更西邊冒出來,其中許多有自己的圍牆,但供人居住的小破屋基本都往城牆靠。如此這般,年復一年,正如大鬍子僧侶們說的那樣,跟泰洛斯、密爾或者偉大的諾佛斯相比,這座影子城不過算是小鎮,然而它是多恩人所擁有的最接近城市的東西。

娜梅小姐先到幾小時,無疑她通知了衛兵。因為當他們到達時,三重門已經開啟了。這些門依次排列,允許訪客直接穿過三重曲牆,到達舊宮,而不用走上好幾裡,在狹窄的街巷、暗藏的庭院和嘈雜的集市中繞行。

當長矛塔進入視線後,道朗親王立即合上轎子的懸簾,但群眾仍然不依不饒地向他叫囂。“沙蛇”們已經煽動起激昂的情緒,侍衛隊長不安地想。他們穿過骯髒的外城,進入第二道門。門內的風,夾帶著瀝青、鹽水和爛海藻的味道,每走一步人群都變得更加稠密。“給道朗親王讓路!”阿利歐·何塔一邊大喝,一邊用長柄斧的斧柄槌打磚地,“給多恩親王讓路!”

“親王死了!”一個婦人在他身後厲聲尖叫。

“拿起長矛!”一個男子在陽臺上怒吼。

“道朗!”某個貴族喊道,“拿起長矛!”

何塔放棄了尋找發言者的努力,人實在太多了,而其中三分之一的都在吶喊。“拿起長矛!為紅毒蛇復仇!”到達第三道門時,衛兵們必須推擠人群,才能給親王的轎子清出道路。人們開始扔東西,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衝過長矛兵的封鎖,手裡拿了一隻爛掉一半的柿子,但看到阿利歐·何塔擋住去路,長斧擺好架勢,便鬆了手,任由柿子掉落在地,匆匆忙忙地逃跑了。遠處,其他人扔出檸檬、酸柑和橙子,高呼:“開戰!開戰!拿起長矛!”一名衛兵的眼睛被檸檬擊中,還有一隻橙子砸在侍衛隊長本人的腳上。

轎子裡沒傳出任何回應。道朗·馬泰爾始終躲在絲簾之內,直到城堡的厚牆將他們完全淹沒,鐵閘門在身後“吱吱嘎嘎”地落下,喊叫聲逐漸減弱。亞蓮恩公主帶著一半的朝臣在外庭迎接,其中包括年邁盲眼的管家裡卡索,代理城主曼佛裡·馬泰爾爵士,年輕的米斯學士身穿灰袍,柔滑的鬍鬚裡噴了香水,此外還有四十名多恩騎士,他們飄逸的服飾異彩紛呈。小彌賽菈·拜拉席恩跟她的修女及御林鐵衛亞歷斯爵士站在一起,亞歷斯爵士依然穿著那身酷熱的純白釉彩盔甲。

亞蓮恩公主大步走到轎子跟前,她腳穿沙蛇皮涼鞋,鞋帶直綁到大腿,黑玉般的秀髮蜷成一個個小卷,披落腰背,額上還有一圈太陽形狀的銅片頭飾。她還是那個小傢伙,侍衛隊長心想。“沙蛇”們很高,亞蓮恩卻像她母親,只有五尺二寸,然而在鑲嵌珠寶的腰帶下,在鬆鬆垮垮隨風飄蕩的紫黃色絲緞袍裡,她有風流圓潤的女人胴體。“父親,”簾子拉開後,她宣告,“陽戟城因您的返回而倍感喜悅。”

“是啊,我聽到了喜悅的聲音。”親王淡淡地笑笑,用一隻紅腫的手捧住女兒的面頰。“你看起來氣色不錯。隊長,請扶我下來。”

何塔將長斧斜插進背後的掛帶,雙臂抱起親王。他動作輕柔,以免刺激親王腫脹的關節,即便如此,道朗·馬泰爾仍不得不強嚥下一聲痛苦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