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夕陽紅旅行團在旅遊,一年在北京的時間不超過仨月,要不是她把甜甜推給朗因,朗因忙不過來,急急如律令,把父母抓回北京,甜甜送不過去的。
上次去婆婆家是什麼時候?陳雨撓撓頭。春節?元宵節?還是公公生日,二月十四,情人節?好像是冬天,反正沒暖和,為啥有“冬天”清晰的記憶?記得當時家裡添置了一隻電火鍋,郎因說方便、好用,讓陳雨也給自己父母下單、快遞一隻過去。
火鍋過去,他們也過去了。因為公公婆婆說,不會用。那天,他們一家三口索性在公婆家裡,教學一體,開箱、驗貨,順便涮了一次火鍋。在那之後,春暖花開之後,公公婆婆又開始旅居生活,總有……五六個月沒見了?
地鐵來了,門開了,陳雨排著隊,上了車。想想甜甜的哭聲,想想婆婆對甜甜“魔鬼”稱呼,陳雨拉著地鐵車廂的吊環,皺起鼻子,“天知道,又出什麼么蛾子。”她心想。
誰帶的孩子誰親,誰不帶孩子誰意見多。甜甜在姥姥陸援朝眼中是天使,在奶奶朗琴眼中就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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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琴是北京人,有一張細長、飽滿,顴骨突出,標準的滿族女人的臉,眼睛狹長,鼻子堅挺。她以長得像慈禧為榮,堅信身上流著和慈禧大同小異的血。朗琴是老三屆,高中沒讀完,十六歲去河北插隊,上半輩子都在河北,五十五歲退休後回到北京,北京土著的架子比在北京呆了一輩子的人端得還足,不怪她,怪她的皇族血統。
朗這個姓,是鈕祜祿氏的漢姓。鈕祜祿氏,清朝大姓,滿洲八旗姓,滿族最古老的姓氏,出過很多名人,著名的和珅和遏必隆都出自鈕祜祿氏。
前幾年電視劇《甄嬛傳》大火,每次重播,朗琴都看得目不轉睛、專心致志,“我不再是甄嬛,而是鈕祜祿·甄嬛。”孫儷演的甄嬛回宮時的出圈臺詞,朗琴每次看到,必要指指點點,“看到沒?甄嬛都得湊我們鈕祜祿氏,可見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
歷史是部大書,回到自個兒家的小書,追溯朗琴上五代的家譜,曾祖父的曾祖父、最近的一位功勳卓著的祖宗,在鎮壓太平天國的歷史資料中,還有記載。
朗琴的哥哥朗雷就靠這點家史,插隊回來高考,高考完了考研,在某大學歷史系,專攻太平天國方向,據說至今為止最大的研究成果,是扒拉出自家曾祖父的曾祖父寫的日記,和與直隸總督的往來書信。
朗琴和歷史系也沾邊,她是工農兵學員,八十年代初輾轉進了一所二本院校,在學校歷史及旅遊系圖書室工作。工作清閒,她沒少看書,郎因的人生上半場也跟著在圖書室長大,郎因是軍迷,從小就愛看關於一戰、二戰,武器、間諜的書。朗琴看的則都是旅遊攻略、檔案資料和當紅小說。
幾十年的工作結束,朗琴的氣質和她看的書一樣,複雜、多元、奇妙融合。她熱愛旅遊,喜歡在路上的感覺;她的身上有讀遍瓊瑤、岑凱倫的文藝氣息,六十歲了,還留著飄飄長髮;她的眉宇間,藏著皇族後裔的凜然尊嚴,規矩大,聽她的,可能婆媳見面,陳雨還要學會打千。文藝青年的標配是身體不好,朗琴也是,家裡常年中藥吊著,補品吃著,出門旅行,小藥盅隨身帶著,給她熬藥,陪她旅行的當然是郎因的爸,殷明東。
殷明東與郎琴,是同事。同一所二本學校,化學系的老師,退休前獲得帶研究生的資格。在郎因和殷明東的語境中,工農兵學院朗琴攀上了正式大學生;在朗琴的語境中,是鳳凰男遇到了落難的格格,不是朗琴,郎因不會擁有少數民族加分的權利,雖然殷明東付出了孩子跟母姓的尷尬;不是朗琴,殷明東也住不上北京的房,退休後,在北京安度晚年。
“我們這樣的人家”是朗琴評說一件事的開場白,“我們這樣的